嫁这个字,对玉萦而言其实很遥远。
从她卖身进入侯府那一刻起,婚嫁就与她无关了。做了奴婢,婚配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等到她被崔夷初送上赵玄佑的床,跟赵玄佑有了夫妻之实,她这一生便只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讨得他喜欢了,便能做通房、做姨娘。即便如今离开了京城、离开了赵玄佑,玉萦虽然没想立什么牌坊,但她也做好了一辈子不嫁人的打算。在世人眼中,一个失了身的女子自是掉价的,但玉萦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她不会因为自己并非处子就嫁给自己看不上的人,两厢权衡,自是难嫁。裴拓是知道她曾做过通房的,既然说要求娶,必是不在意。玉萦也信他不在意。他不在乎她的通房之身,不在乎她要东躲西藏,只一心要娶她。正如温槊看出来的那样,她很高兴……很高兴。可日子不是只要一时高兴就够了。裴拓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一直圣眷颇隆、官运亨通,即便他得罪了孙相,陛下也多有回护。从前他爹是在清沙镇当县令时折在了时任青州知府的陶成手上,陛下特意点了裴拓来当青州知府,可谓用意极深。青州百姓在裴拓的治下安居乐业,日子风调雨顺,裴拓再回京城不过是时间问题。拒绝他的求娶,对玉萦好,对裴拓更好。温槊看着玉萦复杂的表情,又问:“倘若咱们不用东躲西藏,你会嫁给他吗?”“哪有那么多如果。”“你只回答我就是。”温槊这般刨根问底,玉萦一时也有些无奈。反正对着温槊,说什么也不要紧。“嫁啊,当然嫁了,长得那么英俊,还是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傻子才不嫁呢,”玉萦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弯了唇角,“若嫁给他,我一定是京城里最风光的女人。”“真的吗?”“当然了,从前京城的贵女都争抢着要嫁给他呢,连公主都不例外。”温槊从太子那里得知过两位公主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倒是不知道争抢裴拓的事。“其实她们也没看走眼,裴大人真的很好。”想着和裴拓从前相识的那些事,玉萦的声音有些轻,神情亦微微动容,“当初在行宫里他看出来我想念书,便让我跟着七殿下一起听课。他知道我想练字,又给我写了字帖让我临帖,还拐着弯让七殿下把那些四书五经给我。我只不过是一个丫鬟,除了他,也没人会觉得我真的想读书写字。”温槊当然知道玉萦一直拿那些书当宝贝似的守着,只是不知是裴拓送的。看着玉萦眉飞色舞的神情,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难怪玉萦从来都不想对她娘说这些。他不清楚丁闻昔到底是什么身份,但玉萦隐晦地提醒过他,丁闻昔的身份牵扯重大,是玉萦一定要离开京城的原因。相处三年,温槊知道她们母女情深,玉萦瞒着丁闻昔这些事,也是怕丁闻昔得知玉萦因为自己没了终生幸福而难过。“干嘛愁眉苦脸的?”玉萦笑问,“我能得到裴大人这样的人物喜欢,你应该为我高兴。”温槊却更难受了。“玉萦,你嫁给他吧。”玉萦微微一愣:“你说什么?”“他不是说,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他都会想办法吗?你这么聪明,也能帮着他想办法,我是没什么用,可我也会尽力帮忙。玉萦,既然喜欢他,何必非要离开?” “温槊,怎么连你也倒戈了?”玉萦的语气颇为无奈。她愿意跟温槊说这么多,就是因为温槊从来不发表意见,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照办。但她没想到,温槊竟然会帮裴拓说话。“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拒绝他。”“不拒绝他,我们的行踪迟早败露。”即便因为裴拓的剖白而欢喜,但玉萦始终没忘记离开京城的原因。“我只是觉得,那样你会更开心。玉萦,你跟他说说吧,万一他有好办法呢?”“我跟他聊了,他更难放弃。”“那我替你去问他?玉萦盯了他一眼:“你几时这般热心肠了?”“我几时不管你的事了?”温槊在回怼,落在玉萦耳中却是别样感觉。嫁给裴拓,成为知府夫人,与他朝夕相伴,听起来的确是一件妙事,可她如今能握在手中的,只有他们三人的安稳日子。“萦萦!阿槊!”丁闻昔抬头朝他们挥了挥手。玉萦“哎”了一声,转头看向温槊,“我娘怎么知道这里?”“之前她见我早出晚归的,问过我干什么了,我就说来这里发呆了。”温槊说着,拉着玉萦一起跳下了树。“娘,铺子里出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