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日头溜得贼快,刚到下午五点,天光己经昏沉得如同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色粗布。-微,趣+暁.说, ?首+发.
“嘎吱——嘎吱——”单调而刺耳的链条摩擦声由远及近,碾过巷子坑洼不平的路面。许大茂顶着一头被北风吹得乱蓬蓬的枯草似的头发,弓着背,用力蹬着他那辆二八自行车,艰难地拐进了红星西合院的门洞。车把手上挂着个瘪塌塌、沾满尘土的灰色人造革工具包,后座上孤零零地绑着一束腌得发暗、布满霜花、硬邦邦的雪里蕻,随着车身的颠簸有气无力地晃荡着。
院门门口,三大爷阎埠贵裹紧他那件肘部磨得油光发亮的旧棉袄,袖着手,如同庙门口一尊冻僵了的泥塑门神,早早地戳在了自家门槛之上。他那双总是习惯性眯缝着、精光闪烁的小眼睛,如同雷达般精准地捕捉到了许大茂的身影,尤其是那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他脸上立刻挤出几分浮泛的笑意,皱纹堆叠起来,抢前一步招呼道:“哟,大茂回来啦?这大冷天的,下乡放电影可真是辛苦了!”话音未落,那双小眼睛里的精光早己嗖地一下,粘在了许大茂的车后座和车把上,急切地来回逡巡搜索。
许大茂吭哧吭哧地把车蹬到三大爷跟前,左脚往冻得硬邦邦的地上一支,停下车子,抹了一把冻得通红的鼻子,顺口就溜达出一句:“三大爷,您这每天下班可真够积极的呀,回得比我们都早!” 语气里那股子隐藏的戏谑味儿,跟寒风似的刮人骨头缝。
阎埠贵像是没听出这话里的刺儿,脸上堆砌的笑容纹丝不动,目光灼灼地盯着许大茂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嗨,学校嘛,天冷放学早。”他嘴上敷衍着,身体却很诚实地凑近一步,那双枯瘦、关节突出的手极其自然地就搭上了自行车冰冷粗糙的后货架,作势要帮忙往上抬车尾过门槛——这是他每逢许大茂下乡归来时的保留节目。抬车尾是假,趁机掂量一下后座分量,看看有没有讨要点下乡“特产”的可能,这才是真。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遍遍扫过许大茂的车后座和车把手上那个瘪塌塌的工具包,眼神里的期待像炉膛里快熄灭的炭火,随着搜索的徒劳而一点点暗淡下去。
最终,那双小眼睛里只剩下后座上那捆寒酸僵硬、布满白霜的雪里蕻,还有空荡荡的车把。
阎埠贵搭在货架上的手顿时没了力道,软塌塌地垂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冰水浇过的火苗,倏地一下熄灭了,只剩下灰烬般的僵硬和一丝掩饰不住的失望。他干咳了一声,那声音在寂静寒冷的院落里显得格外突兀,语气里带着长辈式的责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溜溜:“我说大茂啊,你这趟是去的哪个宝贝疙瘩地方放电影?十里八乡请你去,那可都是好饭好菜伺候着放映员同志的啊!你这……怎么忒不懂事儿了?就空着手,拎把腌菜就回来了?” 他抬手指了指那捆干瘪的雪里蕻,仿佛指着什么罪证。`鸿^特¨暁!税*枉· ?勉,费`阅¢黩_
许大茂本来就被冻得够呛,路上还摔了一跤蹭了一身污泥,憋着一肚子无名火。此刻听着阎埠贵这话里话外的敲打,心里的那股邪火“噌”地就顶到了嗓子眼。他猛地一扬脖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气急败坏的回音:“不懂事儿?!三大爷哎,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您是没瞧见那乡下现在是个什么光景!前段时间一股脑儿全扑大炼钢铁上了,那地里头的庄稼……” 话冲口而出,像开闸放水,可闸门开到一半,许大茂脑子里警铃大作,剩下的半截话被他硬生生卡死在喉咙口,憋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刹住,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赶紧避开阎埠贵骤然变得锐利的目光,只含混地嘟囔了几个听不清的音节。
然而,晚了。
老狐狸阎埠贵那双精光内敛的小眼睛,在许大茂那句戛然而止的“庄稼……”出口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他那张刚才还布满失望的脸,神情骤然变得凝重而深沉。所有浮于表面的情绪——失望、责备、算计——都像退潮的水一样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他立刻意识到许大茂差点脱口而出的是什么,也瞬间明白了这把孤零零的雪里蕻背后所代表的、远比“不懂事儿”要沉重千百倍的现实——农村的口粮,怕是真出大问题了!饥荒的影子,悄然缠上了他心头。他那颗精于算计的心,立刻被一种更深的焦虑攫住。
阎埠贵没有再追问,脸上的凝重一闪即逝,迅速又挂上了那副招牌式的和煦笑容,甚至还伸出枯瘦的手,象征性地帮许大茂拍了拍自行车后座沾的一点浮灰,岔开了话题:“行了行了,大冷天的,赶紧回屋暖和暖和吧。回头再聊,回头再聊啊!”
许大茂巴不得赶紧结束这场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