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九年八月初的日头,白花花悬在头顶,像块烧透的烙铁,烤得渭北塬上最后一点水汽都蒸干了。-求\书+帮! ?已^发_布¨最+芯?彰¨結*风是热的,卷着尘土,打在脸上生疼。塬坡上刚收过黑麦的茬口,焦黄一片,新播下去的秋粟种子,埋在滚烫干硬的土坷垃里,连个芽尖儿都没冒出来。
互助社议事厅里,门窗大敞,却闷得像个蒸笼。赵根生佝偻着背,站在李济生面前,手里捧着一卷厚厚的社仓进出总册,指关节捏得发白。
这个外号“赵老实”的中年汉子,一张脸被岁月和风霜刻满了沟壑,此刻沟壑里填满了愁苦和焦虑。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带着砂纸摩擦般的粗粝。
“东…同知,”他还是不太习惯这新称呼,舌头打了个绊,“夏粮入库那会儿,仓里总算见了点底儿,心里多少踏实了些。可这眼瞅着…从七月到现在,一滴雨星子都没见着!秋粟…十有八九要绝收。”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账册粗糙的边角,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社仓的粮,天天只出不进啊!军需工造的开支,还有…还有新收拢的那五六万张要吃饭的嘴…”他喉咙哽了一下,想起塬下流民营里那些饿得眼睛发绿的面孔,“各处修渠、筑坝、铺路,以工代赈,每天撒出去的粮票,一车一车兑成实打实的粮食拉走…库里的存粮,眼瞅着秤砣似的往下坠!”
赵根生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走投无路的茫然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忠诚。他跟着李济生,从一个卑微的佃农走到今天,管着百十万人的命根子,互助社就是他全部的身家性命。他看着李济生,像看着唯一能指路的人:“东家…同知,老天爷不开眼,这秋粟眼瞅着要绝收,明年夏粮还远在天边…库里的粮,精打细算,勒紧裤腰带,也…也撑不到明年五月了!”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呜咽。老天爷不给活路,他这看仓的,纵有千般本事万般忠心,又能变出粮食来吗?
厅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热风卷着尘土扑打窗棂的沙沙声。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赵根生退下后,赵铁匠(赵大锤)大步上前。他脸上带着工坊里熏出的烟火色,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满是老茧和烫伤的疤痕,声音洪亮,却掩不住一丝疲惫:“同知!彬县煤矿到泾河码头那三里木轨,通了!运煤快多了,省下不少人力畜力!”
他话锋一转,浓眉拧起:“可这一个月不下雨,泾河的水眼见着浅下去!水轮转得慢了,钻床锻锤都跟着打蔫!俺寻思着,是不是干脆把煤矿到咱第二分社炼铁基地的木轨也铺上?走旱路,不靠那没准头的河水!就是…”他挠了挠刺猬似的短发,露出为难,“木料!缺得厉害!各处分社修渠筑坝建窝棚,全指望着木头,争得都快打破头了!”
“还有!”赵大锤脸上又露出点振奋的光,“打胸甲的流水线,总算是捋顺溜了!上月打出来三百三十七副!甲叶厚薄均匀,铆钉结实,披挂起来跟铁板一块!” 他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比划着,这是工坊实实在在的功绩。.求′书+帮, ~追′嶵,鑫~璋-结.
李济生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在榆木桌面的木纹上缓缓划过。旱灾像一头无形的巨兽,正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勒紧互助社的脖颈。粮食告急,水源告急,连造命的木头也告急。
……
暮色沉沉,李济生拖着疲惫的脚步踏入李家塬主宅内院。前院的喧嚣被一扇门隔开,后院只有灯火的昏黄和灶间的余温。堂屋里点着油灯,王倩正坐在灯下,手里缝补着一件小衣。昏黄的光晕勾勒着她沉静的侧影。
李济生脚步刚踏进门槛,目光便被王倩身侧那个陌生的身影攫住了。
一个穿着藕荷色衣裙的少女,安静地坐在下首的矮凳上。听到脚步声,她像受惊的鸟儿般猛地抬起头。灯光映出一张尚带稚气的脸,眉眼清秀,皮肤是少见日光的苍白,此刻却因惊惶而绷紧,嘴唇抿得没有一丝血色。西目相对的刹那,少女眼中瞬间蓄满了水光,慌乱地低下头去,手指死死绞着衣角,连小巧的耳垂都红透了,身子微微发着抖。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李济生脚步微顿,目光锐利如电,瞬间便明了这少女的身份——孙婉如。他视线转向王倩。王倩也恰在此时抬眼望来,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水,但那水面之下,李济生分明看到了一丝极力催促的暗示,和一种近乎如释重负的释然。
“回来了。”王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温和依旧,却少了往日的随意,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孙姨娘,给老爷见礼。”
孙婉如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