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没有停在刑部大堂前,而是绕到了后门,在一处僻静的院落前停下。/1′1.k′a?n¨s,h!u¨.*c¨o′m~
柳梦璃在班头的指引下走下马车,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了一间签押房外。
不同于公堂的森严肃杀,这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廊下竹叶的沙沙声。
推开门,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宽大的书案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案上笔墨纸砚齐备,几卷案宗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旁。
案后,那位传说中的顾大人己经坐在那里了。
他身穿一身寻常六品墨绿官服,并未如柳梦璃想象中那般高高在上,神情冷峻。
悄悄相反,见她进来,竟是站起了身,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柳梦璃心怀忐忑地在书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出乎她意料的是,顾承渊没有立刻开始审问。
他提起桌上的紫砂茶壶,亲自为她面前那个空着的白瓷茶杯斟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袅袅升起的水汽,带着清雅的茶香,让她紧绷的心弦悄然松动了一丝。
“柳姑娘不必紧张。”顾承渊将茶杯向她推了推,这才在她对面重新坐下,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本官今日请你来,只是想问几件事。?零-点`墈.书+ ?毋_错~内~容?”
柳梦璃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
顾承渊仿佛没有看到她的诧异,只是平静地开口:“今日我在茶楼听到些流言,玉麒麟死前几日,曾因他攀附某位官家小姐,而与你在后台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柳梦璃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顾承渊的目光沉静如水,继续道:“还有人说,你在争吵中,曾指着他的鼻子,说过一句‘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不得好死’的狠话。可有此事?”
他没有质问,没有威吓,只是在淡淡的陈述,然后等待她的回答。
柳梦璃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良久,她再次抬起头,眼中己含着泪光,那泪光里有委屈,有心碎,更有难以掩饰的不甘。
“大人说的没错。”她承认了,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民女的确与他争吵过,也的确……说过那句话。”
她坦然承认了那些在旁人看来足以构成杀人动机的一切。
顾承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柳梦璃的泪水终究没有落下,她深吸一口气,那股属于当家花旦的傲气,在这一刻压过了所有的脆弱。~嗖~艘*小?税,枉? ·首\发+
她凄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嘲讽,不知是嘲讽死去的玉麒麟,还是在嘲讽自己。
“大人,民女是恨他,恨他忘恩负义,恨他薄情寡义,恨不得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登台,身败名裂,被全京城的百姓戳脊梁骨。”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忽然一变,那份凄然转为了角儿独有的骄傲与不屑。
“可杀人……”她看着顾承渊,一字一顿地说道,“民女还不屑用这等下作的手段,脏了自己的手。”
顾承渊没有立刻接话,他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仿佛在细细品味她话中的真伪。
签押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柳梦璃眼中的决绝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化不开的悲伤。
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她淹没。
她的思绪,仿佛被拉回了数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
“大人或许不知,”她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叫玉麒麟。”
“那时候,他只是喜乐班后台一个打杂的,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大家都叫他‘野小子’,而我,己经是班里的当家花旦了。”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淡的、怀念的笑意。
“那年冬天特别冷,有一晚散了戏,我回去取落下的东西,却听见空无一人的戏台上,有咿咿呀呀的唱腔。我悄悄走过去,看见的,就是他。”
“他穿着单薄的破布衣,在空荡荡的戏台上,就着清冷的月光,一遍遍模仿着白天戏里的身段和唱腔。冻得嘴唇发紫,身子打颤,可那双眼睛,亮得却像天上的星星。”
“他学得笨拙,调子也跑得厉害,可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块璞玉,是天生该吃这碗饭的人。”
柳梦璃说到这里,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似乎给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