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动手责罚,这桩差事,终究是要着落在金玉妍身上的。
魏嬿婉亦不在意,但能在这长春宫内偷得半日清宁,身上的苦楚便似减了大半,那启祥宫的阴霾,也仿佛被这宫苑的庄严肃穆驱散了几分。
西暖阁静悄悄的,只听得窗外偶有风过树梢的微响。
皇后端坐于紫檀雕西番莲大平头案后,凝神批阅内务府账册。抬眸间,目光落在侍立的魏嬿婉身上:“过来研墨。”
“是。”魏嬿婉轻声应道,悄至案前。挽起一截素袖,露出纤腕,熟稔地取过那块墨锭,又执起案头盛着清水的玛瑙小盂,滴入端砚墨堂少许。
凝神静气,腕悬于空,三指稳稳捏定墨锭,力道不疾不徐,循着砚堂弧度,匀匀地打着旋儿研磨。
墨锭触石渐浓,乌亮如漆,光可鉴人,浓稠得恰到好处,墨色沉稳,澄澈无滓。
皇后执笔蘸墨,落于账册批注。少顷,笔尖微顿,目光似不经意掠过砚池中那汪墨汁,淡声道:“嗯,这墨研得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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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嬿婉心头微动,面上愈发恭谨,只低低回了句:“谢娘娘。”
手上动作未停,眼帘微垂,视线似凝在砚池,然眼梢余光,早将那执笔挥毫的玉手悄然缠绕。
她看得极是入神。但见皇后落笔,腕底沉稳,笔锋藏露有度,字迹端丽工整,显是大家闺秀多年涵养的功夫。然在那千篇一律的工整之下,魏嬿婉却捕捉到几处细微的习性。
凡遇末笔为捺者,如‘之’、‘足’、‘是’等字,那笔锋捺出后,总要习惯性地拖长一丝儿。力道非但不收,末端反略略加重,捺脚便较寻常更为饱满,竟带出一点难以察觉的回锋小勾,仿佛要将那未尽之意尽数裹藏。这微末的拖曳,于方正字形收梢处,平添了一缕隐忍之力。
逢着横折竖折的转折处,如‘口’、‘田’、‘国’之外框,或‘力’、‘勿’之折角,笔锋行至此处,总有一瞬凝滞。仿佛那笔尖于方寸之地,需得略一踌躇,权衡再三,方肯决然折转。
这停顿极短,若非魏嬿婉细致入微,断难窥见。然此间迟疑,却使那本该利落的折角,多了一点含蓄的圆融,透出一丝审慎。
至若单独的点画,如‘玉’字那一点,‘宝’盖头上一点,下笔却又异常果决,点下即收,干净利落,竟带出几分金石锐气。这一点锋芒,与皇后字迹整体的端庄内敛,恰成微妙映照。
魏嬿婉心下突突,只不动声色,将这些印痕,一一镌刻心版。
研墨的手依旧沉稳,墨汁在砚中匀匀晕开,乌沉沉地,映着她低垂的眼睫。
宫门外一阵靴声囊囊,伴着少年清亮带笑的嗓音穿林度叶而来:“姐姐!”
皇后闻声,原本沉静的眉目霎时舒展开来,只见傅恒一身簇新蓝翎侍卫服色,衬得身量挺拔如新篁,步履轻捷地进了院子。面上是少年人特有的神采飞扬,眉梢眼角俱是掩不住的亲昵依恋。
“今儿不当值?怎得空过来?”皇后含笑相询,语中疼爱之意自然流露。她素手微抬,傅恒便乖觉地略倾了身子,由着姐姐替他正了正那因走得急而略歪的领缘。
“刚交了班,偷得浮生半刻闲,”傅恒笑意粲然,眼底有光,“想着姐姐这儿新得了闽峤贡来的‘白毫针’,馋虫勾着,便来讨姐姐一盏茶吃。”
皇后伸指虚点他额角,笑啐道:“猴儿!就惦记我的体己。叶心,将那新茶沏了来。”
眼波一转:“樱儿,你原是花房出来的,最懂这些娇客的脾性。且去瞧瞧那几株牡丹,入秋后该如何将息?根下土可要添些?枝上陈年的苔藓该不该刮一刮?”
“是,娘娘。”魏嬿婉忙搁下墨锭,步出暖阁。
遂蹲身下去,纤指小心拨开牡丹根际的泥土,细细察看根脉情状、土气干湿。
“差事上可还顺遂?同僚间可还和睦?”
“凭他是谁,还能给我气受不成?”傅恒腰背一挺,少年意气微露于形色,旋即又收敛,在姐姐面前倒也坦诚,“差事上倒也无甚难处,几位老成侍卫也肯提点。倒是…家中依旧沉闷得紧,叫人透不过气来。”
皇后笑容略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