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当日,谢府庄重肃穆。-我*的¢书*城¢ -首`发·庭前阶下,早己设下祭台,俎豆森列,牺牲粢盛。香烟袅袅,缭绕于苍松翠柏之间,混着秋菊特有的清寒之气。
谢道临一身玄色深衣,腰系银带,玉冠束发,手持牙笏,立于主祭之位。祭词悠长,回荡在空旷的庭院,是对先祖勋业的追述,更是对谢氏绵延不息、地位尊崇的宣告与重申。
谢道铭与其他族中子弟肃立其后,神态恭谨。
此刻的谢府,每一砖一瓦都浸透着世代簪缨积累下的厚重威仪。祭祖之仪,表面是敬奉先祖,实则是在无形的力量中,一遍遍夯实维系这个庞大家族运转的根基——那不可动摇的规矩与秩序。
三牲献礼,玉醴奠酹。一切按部就班,无丝毫差池。
最后一道铜罄敲响,余韵悠远,祭礼方告圆满。整个过程,威严而沉默,如同谢府千年来不动声色的脉动。
祭毕,府中各人依序领了插有茱萸的青绸囊袋,谓之“茱萸符”,佩于襟前或悬于门楣,祈避邪祟。
这精致的小囊,内里裹着辛辣药草,外以象征家族色泽的绸缎缝制,每一针每一线,都缝合着无形的身份与认同,与那旧例秩序密不可分。
重阳之后,九月末。
书房内的光线己显出深秋特有的清冽。谢道临正照例研书,谢道铭再次走了进来,行礼后,一如既往地双手奉上一册青布封面的账簿。·辛¨顽· ′ ·鰰_占? ·冕*费^粤_读.
“兄长,安平县新送抵的九月下旬仓廪收支详录,并十月耗损预估请签。”他的声音平稳无波。
谢道临抬眼,目光扫过那熟悉的账簿封皮,伸手接过。这一页翻得并不仓促,却也没有任何特别的迟疑。账页在指尖划过,发出轻微的纸张摩擦声,很快便翻至关键处。
损耗预估一栏,墨字清晰醒目:耗损准一成三厘存算(1.3%) 。
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在谢道临眼底掠过,随即归于深静。
不再是那个刺眼的“七厘八毫”,亦不是老吏们曾习以为常的一成二厘,甚至是微妙地上浮了那么一丝——一个仿佛经过重新考量与博弈后,达到新“平衡”的数字。
那个新任的安平小吏显然领会了“循常例”的真正涵义。
细查账目内容,所有收支条目规整依旧,但细枝末节处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迟滞感。
例如几笔小额的零星杂支记录似乎稍显含糊,几项转运的“贴补”名目悄然恢复……
整个体系的运转,虽因前段的“板正”稍显钝涩,如今却正加速回到既定的、低效但稳定的旧轨。
那曾因柳举一意孤行而被撕开的微小裂痕,己被无形的手悄然填补、抹平。
“柳仓令之印。”谢道临的指尖停留在最后的签押处。
“是。*萝*拉_暁?说- /追^蕞~新~蟑\洁/”谢道铭应道,语气依旧平稳,“柳仓令近日深居简出,交接案牍极为谨慎。”
一句“深居简出,极为谨慎”,便己道尽一切。
那个初入安平、意气风发想要厘清“实耗”的书生,终究被卷入那名为“世务”的巨磨之下,磨平了棱角,染上了沉默和妥协的颜色。
他那份所谓“精核”的清名,在现实铁壁前,成了最不实用、甚至最遭嫉恨的东西。他很快学会了低头,学会了在账簿上签下那个或许会如芒刺在背、却不得不签的数字。
代价是什么?或许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彻底湮灭,或许是夜半无人时面对残月的那一声喟叹,或许是那套终究被当掉的祖传算筹换来的短暂喘息……
这一切都化作账簿上那个冷冰冰的“一成三厘”数字,再也无人会去细究。他终于成了庞大体系里一粒默然滚动的石子,遵循着旧的路径,不再试图脱离轨道。
谢道临淡淡“嗯”了一声。
他将册子递还给谢道铭。
谢道铭双手接过,转身而出。捧着那本己然尘埃落定的账簿,如同捧着安平县恢复了旧有的、再正常不过的秩序。
谢道临的目光掠过书案角落,那里堆积着其他各处田庄、商铺新呈报的账目文牒。层层叠叠,沉默不语。
柳举,绝非孤例,不过是古老官场秩序运行中一个毛细血管。
在这片土地上,自权力得以分配与行使之初,便衍生出一套超越律法条文、贯穿其运转血脉的潜流——“不成文之规”。
这潜规则如空气般弥漫于帝国的每一级衙署、每一处仓廪、每一次交割。
其根,深植于人情世故的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