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了月底最后一天。*齐\盛,暁/税·罔- ?追·罪`鑫,漳?节*天擦黑时,工头老五叼着烟卷,手里拿着账本,大马金刀地坐在凉棚下。苦力们排着长队,一个个上前按手印领工钱。轮到谭俊生时,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一个月来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只剩下心脏狂跳的期待。
“谭俊生,”老五翻着账本,眼皮都没抬,“扛‘豆饼’一百七十三包,‘咸鱼干’九十五包,‘山货’六十二箱…合计三百三十签。”
谭俊生心里飞快算着:三百三十签!按码头规矩,十签一个窝头,二十签管一顿稀的。他省吃俭用,除了实在饿得受不了换几个窝头,大部分签子都攒着。按工头之前含糊的许诺,三百签能换半个银元!有了这半个银元,他就能买点伤药,吃点饱饭,甚至…也许能攒下一点,离那三块大洋更近一步!
“嗯,”老五终于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对着凉棚里面喊了一嗓子,“陈爷!谭俊生这小子的账,三百三十签,您看?”
陈管家端着紫砂壶,慢悠悠地踱了出来。他穿着绸衫,在这臭气熏天的码头显得格格不入。他走到老五身边,拿起账本假模假式地扫了一眼。
“三百三十签?”陈管家拖着长腔,小眼睛斜睨着谭俊生,“老五啊,这小子欠福寿堂多少钱来着?”
“回陈爷,三块大洋!”老五立刻躬身回答。
“三块大洋…”陈管家用茶壶盖拨弄着茶叶沫子,“按咱码头的价,一个窝头算一个铜板,一顿稀的算俩铜板…啧,这三百三十签,也就值…嗯,撑死三十来个铜板吧?”
谭俊生脑子“嗡”的一声,血首往头上涌!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陈爷!不是这么算的!工头说过,三百签能换半个银元!半个银元能换五十个铜板!”他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颤抖。
“放屁!”老五立刻翻脸,指着谭俊生的鼻子骂道,“谁他妈跟你说三百签换半块银元?老子说的是三百签‘顶得上’半块银元的嚼裹(吃喝)!懂不懂人话?!现在陈爷说了,你这三百三十签,顶多算你三十三个铜板!连本带利,你还欠福寿堂二两七钱银子(三块大洋约等于三两银子)零六十七个铜板!懂不?!”
周围的苦力们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但没人敢出声。陈管家带来的几个打手,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攮子上,眼神不善地盯着众人。
陈管家慢悠悠喝了口茶,看着谭俊生惨白的脸和喷火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子,听见了?白纸黑字,你按了手印的欠条在爷这儿呢!想赖账?行啊,按道上的规矩,卸条胳膊抵债,那三块大洋就一笔勾销。咋样?选吧!”
卸条胳膊?谭俊生浑身冰冷,牙关打颤。他看着陈管家那张白惨惨的脸,看着老五那副狗仗人势的嘴脸,看着周围苦力麻木而畏惧的眼神,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杀意,如同火山岩浆,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他死死盯着陈管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好…我…我认账…”
陈管家得意地笑了,像看着一只被踩进泥里的虫子。老五也松了口气,挥手像赶苍蝇:“滚吧滚吧!下个月接着干!利滚利,早点还清!”
谭俊生没再说话,也没再看任何人一眼。他默默地转过身,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江边那个用破草席和烂木板搭起来的窝棚。那是他和其他几个老光棍力巴的“家”,就在桥洞底下,散发着尿臊和霉烂的恶臭。
窝棚里黑黢黢的,其他几个力巴还没回来。谭俊生像一摊烂泥般倒在冰冷的、满是潮气的草席上。饥饿像无数只小虫啃噬着他的胃,肩膀和脚底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但这些都比不上心里的痛和恨!
月光从桥洞的缝隙漏进来,照在他满是污垢和汗渍的脸上。`1′4~k¢a·n¨s~h!u!.,n+e!t·他睁着眼睛,望着头顶黑黢黢、布满蛛网的桥墩。陈管家那张阴笑的脸,老五挥舞的藤条,缺耳汉踩碎的饼,刀疤脸的威胁…一幕幕在眼前疯狂闪回。
“卸条胳膊抵债…”
“利滚利…”
“找你娘‘唠唠’…”
“这吉林城,就是只耗子,也逃不出爷的手掌心…”
这些声音如同魔咒,在他脑子里反复轰鸣。饿!饿得眼前发黑!饿得浑身发冷!饿得连恨意都带着一股虚弱的眩晕!他摸索着,从草席底下摸出最后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窝头碎屑,塞进嘴里,用唾液拼命地软化它,一点点艰难地咽下去。这点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
不行!再这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