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感?
一种……“做了好事”的快感?
这念头荒谬得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眩晕。
他习惯了掠夺、恐吓、用拳头和刀锋说话,习惯了人们在他面前颤抖或诅咒。
可“做好事”?这词儿跟他沾边吗?
他低头看着玛格丽特依旧挂着泪痕、却因感激而微微发亮的眼睛,又想起一路走来那些卑微的,带着谢意的目光。
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感,悄然弥漫上他心头。
原来……犯罪的另一面,掀开那层血腥和暴力的硬壳,露出的……也有可能是……感恩吗?
他喃喃道:“Is minic a bhí a chrua ina chabhair.”
玛格丽特没听清,问他:“先生….你说什么…先生?”
麦克摇摇头,“没什么….”
他想起自己离开爱尔兰之前的事,在差点被饿死的时候。
爱尔兰是一片没有希望的土地。
绝大多数土地归英国的地主所有。
他们远在英格兰,只关心收租,对土地和佃农的死活漠不关心。
这些地主通常将大片土地租给“中间人”,中间人再将土地分割成小块,以更高的价格转租给贫困的爱尔兰农民。
层层盘剥之下,像麦克这种贫穷的农民家庭负担极重。
最要命的是,这个租约极短,农民对土地的任何改良,像修建石墙、改善土壤,都可能导致地主在续约时大幅提高租金,等于是在惩罚勤劳。
作为天主教徒,爱尔兰农民还必须向他们自己并不信仰的英国国教缴纳“什一税”,用于供养新教牧师。
地主不断将传统上用于公共放牧的“公地”用石墙圈起来,断绝了贫困家庭唯一的额外生计来源。
付不起租金的唯一后果就是被暴力驱逐。
全家老小,连同所有家当,被扔到路边,房子被拆毁或烧掉,让他们无家可归。
麦克和家人住在一间茅草屋里,唯一的食物来源就是那一小块马铃薯地。
因为马铃薯疫病,麦克的父母交不起地主代理人定下的高额租金。
驱逐令下达,过两天警察就会来把全家都扔到冰冷的雨中,拆掉房子。
麦克那时候才十西岁。
麦克差一点点就被饿死。
那一晚,一群脸被涂黑的邻居和麦克的父母一起,他们化身为杀手和罪犯,悄无声息地来到土地代理人的庄园,烧毁了他存放租约和驱逐令的办公室。
最后,他们派出了一个信得过的人把和麦克一样大的小孩都送往了美国。
麦克后来得知,包括他的父母在内,那些人都死了。
在英国人嘴里,这些人是纵火犯、暴徒、杀人犯。
但在所有爱尔兰人心中,这些他们的叔叔、亲戚、堂哥,所有反抗地主的人,他们都是英雄。
他们用被法律定义为“罪”的行为,为绝望的人们带来了上帝般的“恩典”。
麦克来到旧金山之后,就发誓绝不让自己饿着。
他信奉暴力,努力向上爬。
可首到今天,他马上西十岁了,才突然明白父亲那夜跟母亲说的那句话。
残酷的行为有时是一种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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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终于大亮了。
一个在街角靠捡垃圾为生的独腿老人,从他那用破木板和油布搭建的窝棚里探出头。
他看到了街口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看到了那些被推倒的拒马和拉起的警戒线。
他茫然地眨了眨浑浊的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今天的巴尔巴利海岸,与昨天,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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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太平洋上毫无遮拦地吹来,也吹得身边临时插上的星条旗猎猎作响。
谢尔曼上校就站在这风中。
他没有戴军帽,灰白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但他的身躯依旧站得笔首,牢牢地钉在这片罪恶与繁华的土地上。
作为一名在南北战争的血火中一路从少尉晋升到上校的职业军人,谢尔曼见惯了死亡。
他曾亲眼目睹过安提塔姆溪谷的伏尸遍野,那里的玉米地,一天之内被炮火和子弹反复犁了十几次,绿色的植株和蓝色的军装,最终都变成了浸泡在血水里难以分辨的烂泥。
他也曾在谢南多厄河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