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乔治挑了挑浓密的眉毛,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或许吧,伯爵阁下。但在这活力背后,也同样隐藏着贪婪、冷酷无情的剥削。”
“伯爵阁下从古老的欧洲远道而来,想必对我们这片土地上日益严重的‘中国问题’,也听说过吧?”
“中国问题”,这西个字在眼下的圣佛朗西斯科,如同一个敏感的火药桶,轻易触碰不得。
随着华人移民数量的急剧增加,他们那令人惊叹的勤劳与廉价的劳动力,对收入本就不高的白人劳工阶层构成了日益严峻的竞争压力。
加之文化、语言和生活习惯上的巨大差异,使得排华情绪如同野草般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疯狂滋长。
菲德尔不动声色地回答:“听说过一些。任何一个新兴的、由多族裔构成的社会,在发展的初期,似乎都难免会遇到类似的问题与挑战。”
“问题和挑战?”
亨利·乔治笑了两声,
“伯爵阁下,这恐怕不仅仅是问题或挑战那么简单。”
“有些人,正处心积虑地试图将他们塑造成一切社会矛盾的替罪羊,将所有的不满与怨恨都倾泻在他们身上。他们勤劳、节俭,甘愿从事最艰苦、最肮脏的工作,却被那些好吃懒做的白人劳工视为抢夺饭碗的钉子。”
“他们聚居唐人街,努力保持着自己古老的文化传统与生活方式,却被那些高高在上的所谓’文明人’指责为无法同化的异类,是城市的毒瘤。”
菲德尔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未曾料到,眼前这位报社主笔,竟对华人社群抱有如此认知。他试探着问道:“乔治先生似乎对华人社群的境遇,很有了解与……同情?”
“我更愿意称之为观察与思考。我曾数次前往唐人街,伯爵阁下,那里的拥挤、嘈杂,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复杂气味,或许会让许多绅士淑女们害怕。但在那片看似混乱的表象之下,我也同样看到了华人移民那令人惊叹的坚韧与生命力。我看到他们在极其艰苦、甚至可以说是屈辱的条件下,努力地生存,并试图在这片对他们而言完全陌生的土地上,扎下自己的根。”
他顿了顿,那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菲德尔,语气变得有些沉重,“伯爵阁下,以您的见识,您认为,这种日益加剧的排斥与歧视,最终会将他们,以及这座城市,引向何方?”
菲德尔沉默了片刻,他端起侍者刚刚送来的一杯冰水,轻轻喝了一口。
然后,他才缓缓开口,“压迫,往往会催生反抗,乔治先生。当生存的空间被无情地挤压到极致,当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即便是最温顺的羔羊,也可能会在绝望之中,亮出它那被逼出来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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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进行到一半,悠扬的弦乐声中,一位身着深紫色天鹅绒长裙,颈间佩戴着一串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的女士,在宴会主人汉密尔顿爵士的亲自陪同下,莲步轻移,来到了菲德尔的面前。
“伯爵阁下,请允许我为您引荐,”
汉密尔顿爵士的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这位是玛格丽特·克罗克夫人,我们这座城市最受人尊敬的慈善家,也是伟大的铁路建设者,查尔斯·克罗克先生的夫人。”
菲德尔立刻起身,微微躬身,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
“伯爵阁下,”
克罗克夫人微笑着开口,“我听汉密尔顿爵士说,您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颇有研究,尤其是对佛罗伦萨画派的作品情有独钟。恰好,我最近从欧洲辗转购得几幅据称是那个时期的画作,改天是否有幸邀请您到我家里,共同品鉴一下?”
这无疑是一个极具分量的邀请,菲德尔的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喜与荣幸,欣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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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的气氛在午夜时分达到了某种微妙的沸点。
雪茄的烟雾在水晶灯下缭绕,酒杯欢快跳跃。
男人们的谈话也随着酒精的催化,变得更加大胆和露骨,涉及的利益也愈发惊人。
菲德尔周旋于几位银行家和矿业投资者之间,
一些嗅觉异常灵敏的资本,己经开始悄然从内华达那些日渐枯竭的银矿中抽身,逐渐将目光投向了加州南部那广袤无垠的土地投资和新兴的农业领域。
葡萄酒、柑橘、甚至是被认为更适合在南方种植的棉花,都成了资本追逐的新目标。
“萨维利亚伯爵,”
一位名叫阿诺德·施密特,身材矮胖的德裔银行家,凑到菲德尔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