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嗣同几乎是踏着杨锐告退的尾音进来的。¨c?n_x.i!u?b¨a¢o+.\n¨e!t.
他的脚步带着一种与这深宫死寂格格不入的急促,深蓝色的官袍下摆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卷动着烛火一阵摇曳。
他的身形挺拔如松,脸上没有丝毫杨锐那种忧惧惶恐的神色,反而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被巨大使命感点燃的潮红。
那双深邃的眼睛,在跳跃的烛光下亮得惊人,像两颗灼热的黑曜石,直直地射向御座上的光绪。
他甚至没有像杨锐那样谨慎地行礼,只是草草一揖,声音清朗有力,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臣谭嗣同,叩见皇上!深夜召见,必有十万火急之事!可是太后……”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已经洞穿了一切。
光绪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燃烧火炬般的年轻人,心头百味杂陈。
谭嗣同,这个以思想激进、性情刚烈着称的“新党”干将,此刻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锐气和无畏,像一根针,狠狠刺痛了光绪心中那刚刚因杨锐之言而勉强筑起的、名为“妥协”的脆弱堤坝。
他仿佛又看到了几个月前那个在朝堂上慷慨陈词、力主变法的谭嗣同,那份不顾一切的锐气曾让他心潮澎湃。
然而此刻,这份锐气在太后那“汝位不保”的阴影下,却显得如此……危险。
“复生(谭嗣同字)……”光绪的声音疲惫不堪,带着浓重的沙哑,将颐和园召见的经过,太后划下的那条沾满血色的红线,以及那句致命的“汝位不保”,艰难地复述了一遍。
他的叙述断断续续,充满了屈辱和恐惧的颤音,眼神不敢与谭嗣同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对视。
谭嗣同静静听着,脸上的潮红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愈发鲜明。
他的嘴角甚至抿起了一丝冷峻而近乎狂热的弧度。
当听到“汝位不保”四个字时,他的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猛地爆射出两道极其锐利、如同淬火利刃般的寒光!
那光芒里没有妥协,没有退让,只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光绪话音落下,暖阁内陷入一片死寂。烛火不安地跳动着。
谭嗣同猛地踏前一步,这一步踏得极其沉重有力,靴底与金砖相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出鞘的利剑,带着斩钉截铁的金属之音,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撞击在光绪的心上:
“皇上!事已至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双目如电,死死盯着光绪。
“太后此举,非为训诫,实为废立之先声!她划下红线,非为约束新政,实为勒紧皇上脖颈之绞索!此乃图穷匕见!退一步,则万劫不复!”
光绪被他话语中的决绝和锋芒刺得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杨锐方才……”
“杨漪川(杨锐字)之策,乃抱薪救火,饮鸩止渴!”
谭嗣同毫不犹豫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激愤的嘲讽,“暂避锋芒?安抚守旧?倚重老朽?此乃将变法大业拱手让人!将皇上您,置于案板之上任人鱼肉!”
他再次踏前一步,距离御案仅数尺之遥,那灼热的目光几乎要烧穿光绪的犹豫。
“守旧诸臣,恨新党入骨,岂是安抚得了的?他们眼中,皇上您任用新党,便已是动摇国本!
便是离经叛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能逼走康师,明日便能罗织罪名,将我等赶尽杀绝!
届时,皇上您手中还有何人可用?新政还有半分回旋余地吗?红线之外,寸步难行;红线之内,亦不过是坐以待毙的囚笼!”
谭嗣同的话语如同狂风骤雨,将杨锐方才苦心构筑的那点“以退为进”的幻想撕扯得粉碎。/E`Z!小*说/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光绪的脸色由白转青,身体微微发抖,谭嗣同描绘的那幅彻底孤立、任人宰割的图景,比太后的直接威胁更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和绝望。
“那……那依你之见……”光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希冀和恐惧。
谭嗣同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那狂热的火焰燃烧到了极致。
他猛地单膝跪地,不是请安,而是一种战士请战的姿态!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的闪电,直视着光绪惊恐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却又石破天惊地吐出了那个在死寂的暖阁中如同惊雷炸响的方案:
“皇上!当此生死存亡之际,唯有一途可行!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他略一停顿,暖阁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