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声浪。
帐内寂静,只剩烛火噼啪。刘松山沉默,锐利如鹰的眼睛牢牢锁在刘锦棠脸上,仿佛要穿透皮肉看清灵魂每一丝纹理。
眼神有审视、惊讶、震动,更多是沉重冰冷的压力。
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头:“此计甚险。”
顿了顿,目光如冰冷刀锋刮过刘锦棠年轻执拗的脸庞,“若败,提头来见。你,敢立军令状否?”
空气凝固。李麻子倒抽冷气,营官面露惊容。军令状!败了,掉脑袋!
刘锦棠身体几不可察绷紧。他迎视刘松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目光没有半分叔侄情谊,只有统领对士卒的冷酷要求。
腰间护心镜冰冷触感传来,父亲模糊面容、破锣般唱着小调的嗓音……滚烫岩浆冲垮迟疑。
“敢!”他猛地挺直脊梁,声音嘶哑如金铁交鸣。
“末将刘锦棠,愿立军令状!此计若败,甘当军法,提头来见!” 每个字从牙缝迸出,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刘松山死死盯着他,数息之久。烛火摇曳,岩石般的侧脸明暗不定。最终,猛地一拍木案,“砰”一声巨响!
“好!”断喝如惊雷,“依此计!王营官!速选五十名擅攀爬、悍不畏死兄弟!李麻子,你带新兵哨正面佯攻,动静要大,吸住贼铳子!刘锦棠——”
刀锋目光刺向少年,“你,带一队攀右侧崖!赵把总带另一队攀左侧崖!丑时三刻,火起为号,全军突击!”
“得令!”刘锦棠抱拳,声音激动微颤,眼中复仇火焰化为焚灭一切的炽热凶光!
浓墨夜色吞没山林。无月,疏星在厚重云层缝隙挣扎透出微光。
风停,空气凝固如铅块,只有夜枭凄厉啼叫增添死寂。
刘锦棠伏在右侧山坡冰冷岩石后,像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身后紧跟着十名精挑细选的敢死之士,身手矫健,心性悍勇。
每人背上捆着小捆浸透火油的干草松脂,腰间插短刀,口衔枚,呼吸压到最低。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绷紧每一根神经。
他抬头望向眼前几乎垂直耸立的崖壁。夜色中它像蛰伏巨兽,散发心悸压迫。
岩壁黝黑湿滑,几无可供攀援缝隙。
他深吸气,冰冷空气刺入肺腑,压下狂跳心脏。
解下腰间绳索,绳头系带倒钩短镰。掂量一下,手臂猛地发力,短镰呼啸向上飞去!
“叮!”轻微金石相击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所有人提到嗓子眼!上面,一片死寂。
刘锦棠用力拽绳索,倒钩吃住力。不再犹豫,如灵猿,双手死抓绳索,双脚蹬湿滑岩壁,一寸寸向上攀爬!
粗糙绳索摩擦手掌,火辣辣疼。冰冷岩壁撞击膝盖胸膛,碎石簌簌落下。
每一次挪动耗费巨力,每一次打滑仿佛将心脏甩出胸腔!
汗水瞬间浸透内衫,紧贴冰凉脊背。他咬紧牙关,牙根渗血,脑中只剩一个念头:爬上去!
不知多久,仿佛一个世纪。手臂酸麻几乎失去知觉时,指尖终于触到一处相对平坦岩缝边缘!
猛地发力,身体如离弦之箭翻上,滚入浓密灌木丛,大口喘气,胸膛剧烈起伏。
迅速固定绳索垂下。下方黑暗中,一个接一个黑影,如同幽灵,无声攀援而上。
山坳正面,骤然爆发震天呐喊和密集火铳轰鸣!
火光映红天空,杀声在山谷激起巨大回响——李麻子率新兵哨开始佯攻!
“杀啊——!”
“冲上去!别让贼子跑了!”
吼声震耳,夹杂刻意放大的金鼓声。
几乎同时,对面左侧山坡方向隐隐传来骚动和零星铳响!
赵把总那一路吸引了部分注意。
刘锦棠眼中寒光一闪。时机到!猛一挥手,如扑向猎物的豹子,弓腰利用树木岩石阴影,带十名敢死队员悄无声息潜向白日观察到的铳烟腾起位置!
灌木枝叶刮过脸颊,脚下腐殖层松软湿滑。
距离在黑暗中缩短。前方,透过树木缝隙,已能看到几处原木石块草草垒起的简易工事轮廓,隐约听到后面压低说话声和火铳装填金属碰撞脆响。
刘锦棠心跳如擂鼓,复仇火焰在血管奔流。
猛停下,再次挥手。十名队员散开扑向预定位置。
他亲自带两人摸向最中间稍大掩体。
掩体后,三个头裹黄巾太平军铳手紧张探身向前方张望,对着洼地火光指指点点。其中一个身材粗壮,似是小头目。
“他娘的,湘蛮子又来送死了!”小头目骂骂咧咧,“给老子瞄准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