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的复魅与诗性的重生》
——论树科《韶州撷光拾影》的在地性书写
文/元诗
在普通话日益成为文学表达唯一合法载体的当代诗坛,树科以粤语方言写就的《韶州撷光拾影》组诗,不啻为一次语言的起义。~x/w+b!b′o¢o?k_..c/o`m,这组诗以"浈妹"、"丹佬"、"霞姑"等拟人化方言词汇为触媒,将韶州的地理风物转化为具有体温的叙事主体,在音韵的褶皱间完成了对岭南文化基因的考古式发掘。当"通天塔,通天佑德三条龙"的粤语韵律在纸面跳动,我们目睹的不仅是方言的文学化尝试,更是一场关于汉语诗性本源的精神复魅仪式。
方言在此展现出其作为"地方性知识"(格尔茨语)的独特魅力。树科刻意选用"嚟"(来)、"噈"(就)、"嘅"(的)等粤语特有字符,构建起一道抵抗标准语殖民的诗歌防线。在《三江六岸》中,"浈妹源嚟石溪湾/武汉追溯三峰岭"的句法结构,既保留了古汉语"源嚟"(原来)的词汇化石,又通过"浈妹"这个拟人称谓,使浈江获得了神话学意义上的性别维度。这种语言策略令人想起黄遵宪《人境庐诗草》中对客家话的化用,但树科走得更远——他不再将方言作为点缀性的修辞佐料,而是将其提升为诗歌的骨骼与血脉。秒璋結晓税蛧 芜错内容粤语特有的九声六调在"韶石,韶音/囍奏韶华嘅乐章"等句中形成跌宕的声腔韵律,恰如《文心雕龙》所言"声转于吻,玲玲如振玉",使文字产生超越语义的音响诗学效果。
组诗对岭南神话谱系的再造,展现出罗兰·巴特所谓"神话修辞术"的当代转化。《丹霞恋》中"舜帝南巡点鸳鸯"的典故,被赋予"丹佬雄阳存/霞姑滋阴在"的阴阳哲学阐释。丹霞山不再是被凝视的风景客体,而成为承载着《周易》宇宙观的符号载体。诗人巧妙化用《尚书·益稷》"箫韶九成,凤皇来仪"的典故,将"韶石,韶音"与婚庆仪典"囍奏"并置,使上古雅乐与岭南民俗达成跨时空的和鸣。这种书写策略与叶芝重构凯尔特神话的《凯尔特的薄暮》形成跨文化呼应,但树科的独特之处在于,他通过方言的音韵肌理,使神话叙事获得了物质性的语言肉身。
在历史记忆的书写维度,《梅关古道》展现出本雅明式"辩证意象"的生成过程。"天险,壁悬,石头坚"的排比句式,以粤语特有的顿挫节奏模拟出古道的险峻地形。当"科技火攻,动地感天"突然插入这个古典语境,张九龄开凿梅关的壮举与当代工程技术形成蒙太奇式的叠印。\c¢u?i~w_e·i^j+u!.^i`n~f?o~诗人以"广府珠玑喺桑梓"的在地视角,将《南迁录》中记载的移民史转化为血脉相连的身体记忆。粤语副词"喺"(在)的使用,使"桑梓"这个传统意象摆脱了文人诗的陈套,获得方言特有的亲昵质感。这种处理可比拟希尼在《挖掘》中对爱尔兰方言的运用,但树科通过"名相九公有德道"的倒装句式,进一步凸显了粤语保留的古汉语语法特征。
《菩提物语》则展开了禅宗美学的当代阐释。诗人以三叠"菩提"的咒语式吟诵,重构六祖慧能"菩提本无树"的着名偈语。但粤语版本"菩提本嚟噈有树"通过副词"嚟噈"(本来就)的强调,形成了与普通话版本微妙的语义偏差。这种"方言误读"恰如德里达所说的"延异"现象,在解构经典的同时开辟出新的阐释空间。"有有冇冇,见者智"的句式,既保留了《坛经》"有无俱遣"的禅机,又通过粤语特有的"冇"(无)字,使空色相即的哲理获得方言的肉身性。这种语言实践可比拟策兰用德语书写犹太经验的困境,但树科的突破在于,他使方言成为接通古典禅意与现代意识的介质。
从诗学本体论视角审视,这组诗实践了海德格尔"语言是存在之家"的哲学命题。当普通话写作日益陷入"工具理性"的牢笼,树科的粤语诗歌通过"黄岗莲花和芙蓉"等在地意象的并置,使语言重新扎根于岭南的风土。在《三江六岸》中,三条江河被赋予"龙"的图腾意象,这不是简单的拟人化修辞,而是方言思维对自然物的本体论重构。正如加斯东·巴什拉所言"诗的形象本质上就是变异的,它使我们离开以前的栖所",粤语特有的"通天佑德"等复合词结构,恰恰打破了标准汉语的理性逻辑,重建了物我交融的诗性认知方式。
在文化政治的层面,这组诗构成了一种"少数文学"(德勒兹语)的抵抗实践。当全球化浪潮不断抹平地域差异,树科通过"韶城沙湖"的地理标注和"珠玑巷"的移民史指涉,构建起方言的文学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