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公主泪(五)
◎“阿卢,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带你走。”◎
14.
檀元策马冲进了雪山。
带着一个死人, 一匹马,还有一袋勉强果腹的干粮。
她是那样孱弱,而那座雪山的巍峨险要丶难以攀越, 对于这座草原上的任何一个人而言, 都是自少时便被无数次耳提面命过的事情。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檀元会死在那座雪山上——这些人里,甚至包括了我。从小到大,曾无数次和特木勒一起登上雪山的我。
我太清楚雪山那些凶猛的野兽丶足够夺去性命的寒冷丶还有可怕的孤独,一切是多么致命, 少年时的我尚且心存畏惧, 更何况柔弱如檀元。
我夙夜难眠,只下令手下人一遍又一遍巡视雪山丶驱赶野兽;害怕檀元被困在雪山而找不到食物,甚至向无人的雪山送去抛下了无数的干粮。可唯独我不敢做的,是要求他们至少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我连说出“尸”这个字丶在脑海中想象着自己说出这个字,都无法控制地浑身颤抖。
从檀元离开我的那天起,那座雪山便彻底成了我的梦魇。
一山之隔的魏人, 却因此在这之后得到了几年难得的太平时光。
曾经战火交织的雪域七镇, 很快成为了两国和平往来的枢纽。
尽管实际的掌控权仍在我的手中, 也有历任部族长老先后奏请,希望我能够延续先可汗的遗风,率领大军压阵丶继续向东推进与大魏交战的战线,而非像现在一样“给人可乘之机”。
只不过, 他们显然又更害怕我喜怒不定和嗜杀的个性,尤其是在我一连斩杀了十七个前来上奏的部族使者,又大肆向西开拓疆土, 将一海之隔的十一个部落氏族都收归麾下后, 再无人敢置喙我的决策, 包括我不愿以扩充后宫的方式联络各族,历经十年,后宫仍空无一人的“诡异行径”——
我已许久不曾想起檀元了。我想。
我克制自己不去想她,因为只要想起,我的心便无法继续相信那些用来蒙骗自己丶不堪一击的谎言。
譬如,她已回到了故土,或在雪山安家,甚至于被路过的屠户救起,从此成了一个普通的魏女。而无论哪一种可能,我总是企盼着她还活着,活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就为了我这可笑的奢望,两国看似和平的表象下,每年,却仍有无数的细作为了打探她的行踪而潜入大魏。
讽刺的是,十年过去,我连魏朝的九品小官如何纵情声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却从没得到过一次她的消息。她仿佛就这样消失在人间,消失在雪山的云雾之中,化作尘烟万缕。
我更没有想到,只因我受制于这场“噩梦”,迟迟不愿越过雪山。
大魏的新帝——不,如今他已在位十年有馀,年轻的帝王大都满腔宏图壮志,竟敢御驾亲征,率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围攻茫城,更与守城的将士打得有来有回。
我率军赶到支援时,茫城已被围城十日。
天空阴云密布,入目所见,一片萧瑟。
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皇帝,却竟敢单枪匹马丶在阵前叫嚣。
“孤还以为你们大梁兵强马壮,今日一战,也不过如此,”少年身披银甲,手执红枪,高声冲城楼之上喊话,枪尖直指守城人,“速速归降,孤允诺你们,不伤城中一草一木!”
好一个不伤城中一草一木。
我倏地笑了。
小皇帝空有一身武艺,心思却远不够阴沉毒辣,做瓮中之鼈也当自己是山中霸王。
听马蹄声起,见驰援已至,瞬间被簇拥保护在阵眼的小皇帝,这才回过身来丶一脸愕然地望向我。
“你丶你便是那格桑,”少年语带迟疑,顿了顿,又疑惑道,“怎么和画像上长得不一样?”
我知道自己恶名在外,他们魏人多视我为洪水猛兽,传有各种青面獠牙图,却不知连小皇帝也信以为真,一时失笑:“怎么不一样?”
我望向他的脸。
再开口时,语气却竟不由变得温和许多,如一位诚挚的父辈。
顿了顿,又道:“也罢,小殿下,是本王的样貌叫你失望了。”
这声“小殿下”,对如今贵为天子的少年而言,应当是久违了。
于是他亦一怔,狐疑地紧盯着我。
分明是两军对峙,万箭待发之时,这情景倒像极了——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