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难道不是陛下子嗣,不是我大魏皇子?!”
偌大朝堂,争论之声此起彼伏。
忽的,却听阵阵沉闷鼓声自殿外传来。
那鼓声一阵接着一阵,起初,低沉而缓慢,不过几人耳尖听到,与周遭窃窃私语。
到后来,却越来越急——如风雨欲摧,密集如浪。但有听者,无不肺腑震荡,如遭雷劈,有身子弱些丶经不住吵的,甚至当场便捂着额头虚软了腿。
一时不解殿外发生何事,众臣不由面面相觑。
“什么声音?”
“是谁在敲登闻鼓?”
“这鼓声……竟似战鼓一般……”
登闻鼓,又名伸冤鼓,设于朝堂之外。自那祖氏之前的天啓国数起,至今,已有二百馀年。
凡有冤情而不得伸者,无论臣民,皆可敲响此鼓,击鼓上闻,陈诉冤情。
只因民众多愚昧,竟有敲鼓而诉家中猪猡失窃丶与邻不睦丶家中不宁者,自前朝祖氏起,便对敲鼓者颇多限制,若无事而敲,轻则廷杖三十,重则枭首示众,此法一直延续至今。或许也正因此,所谓登闻鼓,早已渐渐成了一具空有其表的摆设。
直到今日,鼓声再一次响起。
而与之一同震荡不休的——
还有齐刷刷的刀兵出鞘丶金戈相击之声。
“那丶那是……!”
有朝臣终忍不住好奇,探头望向殿外。
却不知瞧见什么,忽一副不可置信丶目呲欲裂般可怖表情。
众人见状,亦不由循着他颤巍巍指向某处的手指齐望去,却见目之所及处,密密麻麻的黑甲兵,不知何时悍然立于殿外。
而那人手指所指,赫然便是众臣方才上朝时通过的汉白玉石桥。
桥下,是平静如初的御河。
桥上,则站着一个少年——一个满身素缟,发以白布束之,面若金纸丶俨然一副久病难治般枯槁模样的少年。
背负长弓,腰佩双剑。
因以麻绳缚肩拖拽重物,右肩渗出的血迹,渐染红了他身上素衣。
他却似毫无察觉,只表情木然地丶拖着身后那具沉重的金丝楠木棺,一步,一顿,尘土飞扬,直至停棺于桥心最高处。
“九丶九殿下?”
“他不是应当在太极殿外请罪……”
“那棺木中装的又是谁?”
“难道,是九殿下敲的登闻鼓?!”
殿中众臣议论不休,多面露茫然惶惑之意。
连魏晟亦不由地心生畏怖,莫名头皮发紧,忍不住频频向龙椅之上的父亲投以目光。
魏峥却始终静坐着,沉凝出神,不发一语。
仿佛早已预料到今日,早已预料到此景——
他的亲生子啊。
这是他一生唯一钟爱的女子,甘忍千难万苦,为他诞下的独子。
他曾如珠如宝养在身侧,以全副心血浇灌丶愿他有一日长成乔木,荫蔽世人的爱子。
【阿毗,过来。来,坐在爹的肩膀上。】
【看,这大好河山——战乱将止,吾之子民,治下百姓,终得不再颠沛流离。有瓦遮头,有食果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日你若为君,亦可得乎?】
【爹是一国之君,万民之父,许多事身不由己。但你要记得……你要记得——阿毗,在爹的心里,只有你,是爹的儿子,只有你娘,是爹的妻子。】
【爱子,教之以义方,爱之不以道,适所以害之也*。爹会把一身所有本领尽教于你,只盼有一日,你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终有一日,爹亦会老去,有心无力。到那时,护我大魏江山,春秋永继的便是你——只有你。】
【阿毗,你定能做到,是抑不是?】
那时的答案,早已在记忆中模糊不清。
今日,他们父子之间,却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魏峥脸上神情,忽有一瞬怔然。
可——也终究只有一瞬怔然而已。
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早已下定的杀心,早已想好的决断……不会改变。
他的目光,定定望向魏弃所在的方向。
是爱子,亦是逆子。
失了一个儿子,还有万民为子。
孰轻,孰重?
他其实,早就做了选择。
*
殿外,忽有笛声渐起。如泣如悲,幽然如诉。
魏弃却似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