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温暖却不刺眼。空气中有充足的水汽,阴凉而潮湿地贴着我的额头。就好像苏美尔皇宫御花园中的那棵巨大的楠木下的草地,天为盖地为铺的睡床,连带麻雀的啁啾都沾染着阳光的果味香气。
天堂?
不会吧。我……是死了吧?
估计哪个天使犯错了,再过几秒,我就该被一脚踹进地狱去了。
不如睁开眼看一眼也好,反正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有机会进天堂了。
於是,我醒了。
绵白色的窗帘被风撩起一个悠然的弧度。阳光恰恰好顺着那个弧度滑落到床上。我坐起身来,一块素白的布巾从我的额头上落下来,带着些微的热度。
轻微的晕眩。
不知是太阳太过炫目,还是突然坐起身带来的不适应。我揉了揉太阳穴,开始环顾四周。
所谓的“天堂”并没有想象中的华丽嘛……土黄色的墙壁,烟灰色的地,木质的家具上还有因为漆色的脱落而露出的木纹。床头是一盏灭了的煤油灯,灯边缺了口的水杯里,几朵浅紫色妖冶的花儿偶尔曳动出些许的生气。
这里,只不过像个普通的农家罢了。
我呼了口气,看来,我还活着吧……擡起手背遮住刺入眼的阳光,我向后倒去,任凭自己的背部狠狠撞上硬木的床板。伴随着沈闷的“咚”的一声,是提醒自己并非做梦的闷痛。
然后,“吱呀”一声,门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
“你醒了?”说话的,并非克莱尔丶酷拉皮卡或者库洛洛之中的任何一个。比克莱尔更利落丶比阿玛兰塔更稳重丶比我更温暖的声音,从门口逆着风一直传入我的耳中。我侧过头去看她,眼中约莫是极慵懒的神色——而看在来人的眼里,就变成了惺忪萎靡的模样。
她将手搭到我的额头上,然后极是天真地摸着自己的额头道:“真好,烧退了呢!”我轻轻嗤笑了一下,我的烧退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名字。”我用陈述的语调吐出两个字,带着很不礼貌的冷淡。
她楞了楞,笑了,阳光在她的嘴角打出一片金黄的灿烂。“我叫安琪。”
“……伊琳娜。”我沈默了一下,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很好听。”她这么说道,然后突然跳了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你饿了吧?我去找点东西给你吃。你的朋友在外面,我叫他进来。”
安琪蹦蹦跳跳地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安安静静出现在门内的酷拉皮卡。
我的眼角瞥见他的第一个瞬间,我便用力地翻过身去,将背对向他。
“你在生气?”我似乎是觉着酷拉皮卡的脑袋侧了一侧,带着点不以为然的疑惑。然后他加重了语气:“你在生气。”
沈默乘着风,在小小的屋子里打转,发出“呜呜”的哀鸣。
半晌之后。“对不起。”他突然这么说道。
我“腾”地翻身坐起,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对不起?”好像要杀你的是我吧?理亏也是我理亏在先,酷拉皮卡说“对不起”算是个什么意思?讽刺我吗?
“我不知道……她对你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他用淡淡的陈述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不知为什么,胸口酸酸的,眼泪仿佛下一刻就会脱离眼眶的束缚。就好像在绝望的尽头突然看见的一束光,满满的感激。
“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这种心情不是你可以理解的。”我故作潇洒,将头转向窗外,看辽远的天际。伊斯碧曾经说过,如果想要哭的时候,把头擡起来看天,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理解?!”酷拉皮卡的拳头大约已经攥起来了吧。他的声音也擡高了,哑哑的有一种嘶吼的感觉:“我所有的族人都被旅团杀了,就为了得到我们的眼睛!我的生命只为了替我的族人报仇而存在。在我把库洛洛杀掉之前,谁都不能拿走我的性命。”
报仇,那是一种绝望的理由。因为失掉了一切,拼命想抓住一点过往才存在的理由。那只是虚空中的一缕影子,在结束之后什么都不会剩下。冥冥中,我感觉就好像我对於克莱尔的感情,那是我在空洞的皇族生涯中,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却飘渺得无所形迹,一旦失去,就只剩下虚无一片。
我将眼睛转回来看他。满身的杀气,仿佛翩飞的剑刃,深重执念带来的枷锁,牢牢的扣住他的心脏。“你想报仇我不管,”这些本就不是我能够管的东西,我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过去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