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以前你爹也是干活的,不过后来厂里搬过来啊,就都跟着去当工人了……那地闲着也就闲着,让给了别家去。”
顺着手势看过去,那块地其实说是地,和周遭荒废的烂摊子也几乎没啥区别,想来大概也能猜到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无非关乎于生活质量上的问题,所以不管是谁接手,只要是家中有年轻男人的话,基本也都应该拖家带口地跑到城里去了,而这些哪怕有很好的收成也赚不到几分钱的地,自然也就形同虚设。
“你爹当年也是喜欢较劲,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厂里面干多了,老是念着什么一定要赚大钱了才娶媳妇。”那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奶奶她说着,也不自觉地站住了脚步,喃喃地说着,宛如我的父亲就还在身旁,“可后来啊,他碰上了你妈,就几年的时间,也不嚷嚷着什么要赚大钱才肯了,俩人就这样扯在一起,再然后也就有了你。”
对于我父母的事情,其实我也直知道他们很恩爱,虽然不受待见,然而却也没有什么怨言,哪怕是吵架都只发生过一次,但说到底,两人到底是怎么促成的,自己却一无所知。
“你爷爷他……唉!他就是大男子主义,看不惯你妈,总觉得人家不干不净。”也许是拉偏架,也许只是不想说的太过分,对于奶奶的这番话,我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归根结底是因为不管是谁,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就算再怎么去抱怨,也都无济于事,“说来也是,你妈是外地人,还有些文化,她那样的姑娘,怎么会甘愿在家里面听你爷爷使唤?连着几次没怀上你,两人就撕破了脸,接着就成了两家……”
“那我妈她……她就没想过要回自己老家吗?”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母亲被拐卖来的特殊身份,而既然是外地人,那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而留到西南县的呢?若只是为了父亲的话,我自认为多少有些太痴情了,“而且,我也有想要去拜访她老家人的意思……”
“……你妈她不是没有想过,说起来,她还是新海人。”
“新海人?”这话着实让我感到震惊,我虽然知道母亲有些文化,很大可能也是出身自当初比较发达的城市人家,可居然是新海,那样的话应该更有理由回去才是,至少也要顾及自己的家人才对,然而却真的留在了中河省的这个破旧小县里,我所能想到剩下的理由,恐怕都不是什么好结果,“难道说,把我妈卖给人贩子的就是她老家的人?”
如此来说,倒也能解释为什么母亲对于自己的原生家庭只字不提了,而即便是逢年过节,我也从未见到过她提起过回娘家的事情,毕竟就连我在失去他们以后,也足有十年多没再回过故乡了,这样的痛苦实在很难令人释怀。
“谁给你说你妈是被人贩子拐过来的?”出乎意料的是,奶奶听到我这么问后,却显得尤为诧异,就好像那是什么野史一样,也让我吃了一惊,“她……唉!村里头的人这么说,完全是瞎传的!骂她‘被拐来的外地野种’,只是为了羞辱罢了!”
我从没有听说过这件事,甚至印象里面就连父亲和母亲都似乎没有出面反驳过这件事,于是就理所当然的让自己也以为那就是事实了吗?一想到如此我便不禁攥紧了拳头,感到胸中有股难以宣泄的怒火在翻涌,半晌才终于叹出口气。
“异地办身份证的话,要拿不少材料……”回想起当初,我刚刚脱离地下的那个冬季,秋先生他好心接纳我的时候,似乎就提到过什么细节,“小夏你这样拿不出户口本,也没有居住证明和出生证明的话,我就得去联系你老家那边了,要花不少时间。”
虽然过程非常艰难,但好在最后秋先生他还是为我办理下了身份证,也包括户口本之类的种种以及复印件,尽管是补办的,而且听说为此费了很大的努力,不过总归是让我摆脱了黑户的窘境,也很大程度上因为这件事,我终于是彻底信任了秋先生。
“说来也是奇怪……小夏你是单亲家庭吗?”在我搬进画室储物室的时候,秋先生唐突地这样问了一句,好像是在为我补办证件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什么奇怪情况那样,语气充满了疑惑和不解,“我无意冒犯,只是帮忙办事的朋友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你母亲的信息,似乎根本没有这个人,而你的户籍上也仅仅只是挂了你父亲而已……”
大抵是因为当时的我还没有从“爱”的死亡中走过来,整日麻痹自己活在封闭记忆营造出的虚幻之中,所以对于这件事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实在是很愚蠢的行为,也自嘲地感慨原来我对自己父母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多少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