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都没带上,这些天来俱是如此,
杨健闭了闭眼,胸口像被堵了一团湿棉花,说不出的闷胀沉重,他继而道,“打辆车就成。”
马涛点头应着,一边掏出手机叫车,一边状似语调轻巧地开口:
十年前,您叫我们开公司就在这儿......我那个东南亚的朋友,搞旅游的,咱随时能走。”
雨声仿佛骤然在耳膜上放大,杨健没出声,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死磕着不愿离开京海,
可他就是舍不得。
马涛轻叹一声,刚要再劝几句,却在下一秒神色一凛:“那是不是......”
杨健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塑料棚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低头挑着碗里的炒面,白发在昏黄路灯下泛着灰蓝的光,像是被岁月刮过的铁锈,与他的面容毫不相符。
“找我的,”杨健意外地平静,接过伞,雨水顺着伞骨滴在他袖口,冰凉刺骨,“你先回。”
马涛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拍了拍他肩膀,转身离开。
积水溅上裤管,他迈步走进雨里,一步步走到那顶简陋的塑料棚下,
“来份干炒牛河,”小摊老板应声,铁铲撞锅沿声随之响起,
塑料凳在地上拖出一道刺耳响声,对面,安欣的筷子停在半空,指节透着青白。
见对面人周身低气压,杨健挤出个尴尬的笑:
“你怎么来了?可别说是路过啊。”
安欣终于抬起了眼,却令他心头骤然一紧——
里面烧着陌生的火,不是从前的疑惑,甚至不是失望,而是赤裸裸的痛恨。
“我徒弟陆寒,”安欣终于将目光从他的薄唇上移开,缓缓开口,声音像锈迹斑斑的刀片,
“他最后查的是二二八枪击案,受害人叫王力,曾经跟你竞争副局长,你说,要是他真当上了,失踪的会不会就是他?”
雨势愈发急促地砸在棚顶,似千军万马踏过心头,
电闪雷鸣,冷光照亮了杨健绷紧的下颌线,他没有说话,只是随意搅着河粉:
“你喝风喝顶了啊,怀疑我?这俩案子我当年也就是听说了,只是听说了。”
安欣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跟你无关?”
“跟我无关。”
“从未参与?”
“从未参与。”
“那你对着警徽发誓。”
杨健盯着盘子里没炒开的酱料块:“我不是警察了,没有警徽。”
安欣冷不丁地反握住木筷,把筷尾顶在杨健左胸,“那你对着这里发誓,”向来温和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发誓你没有对不起京海的老百姓,没有对不起孟钰,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雨下得更大了,对面那人却只自顾自地吸溜了一大口河粉,滚烫的油汁烫到了舌头,
“杨健,你对得起谁?”
雨水顺着车窗玻璃滑落,将远处的路灯拉成长长的金色丝线,宛若梦里泼墨的流光,
杨健回到家,在玄关跺脚时,发现鞋底沾了辣椒皮,
他脱下湿透的西装外套,挂在浴室门后,镜面蒙着水汽,可仍清晰可见——
白T恤上,那枚己然泛旧的、醒目的警徽。
印有“世界最佳爸爸”的漱口杯蓦地倒了,杨健弯腰拾起,又走出浴室,床头柜抽屉里露出一抹蒂芙尼蓝,他定住了,半晌才将盒子拉出来,这是他挑了很久,想送给瑶瑶的;
窗外一道闪电劈下,强光划破夜色,照亮墙上结婚照里、孟钰颈间那条婉约的银扣项链,
他靠坐在床边,像被抽干了骨头,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混沌,
或许,自己执意待在他们身边,才是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