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市,深秋。\w!z~s+b,o.o*k*.^c¢o_m/
这座临江的工业重镇,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股铁锈与煤灰混合的、挥之不去的沉浊气味。灰蒙蒙的天空下,高耸的烟囱如同巨人的骸骨,沉默地向阴郁的天穹喷吐着灰白色的烟雾。街道宽阔却显得陈旧,两旁是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红砖筒子楼,墙皮斑驳脱落,窗户大多蒙着厚厚的油污。穿着深蓝色工装、神色疲惫的工人,骑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汇成沉默的河流,在上班和下班的洪流中涌动。空气中充斥着机器的轰鸣、车辆的喇叭和一种被沉重生活磨平棱角的麻木感。
滨江第三机械厂附属职工医院,就坐落在厂区边缘一片相对安静的角落。几栋同样灰扑扑的苏式风格小楼,围成一个不大的院子。这里远不如市中心医院光鲜,设备陈旧,但胜在清净,也便宜,是厂里退休老职工和家属们看病养病的首选。
此刻,住院部二楼最深处,一间朝北的单人病房里,光线有些昏暗。窗户紧闭着,隔绝了外面工厂的噪音,却让房间里消毒水和衰老气息混合的味道更加浓重。一个头发花白稀疏、瘦得几乎脱形的老人,静静地躺在靠窗的病床上。他盖着洗得发白的薄被,露在外面的手臂如同枯枝,布满老年斑和松弛的皮肤,手背上插着输液的针头。他的脸颊深深凹陷,颧骨高耸,紧闭的双眼下方是浓重的青黑色,呼吸微弱而缓慢,仿佛随时会停止。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嘀…嘀…”声,是这死寂房间里唯一的生命律动。
这就是陈永年教授。曾经滨江大学历史系的学术明星,赵正坤早年仕途起步时最重要的“智囊”和“笔杆子”。如今,却像一截燃尽的残烛,无声无息地躺在这座被遗忘的工业城镇角落,被衰老和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秘密彻底压垮。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着点点油污的蓝色保洁工服,戴着同色系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眼睛的女人,推着清洁车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的动作有些微的迟滞,左腿似乎不太灵便,走路时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拖沓。正是伪装成保洁工“王姐”的林晚。
她反手轻轻关上门,动作熟练而安静。目光快速扫过病房——简陋的家具,床头柜上放着水杯和几瓶药,窗台上摆着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最后,视线落在病床上那具形销骨立的身躯上,停留了几秒。那双平静的眼睛深处,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警惕,也有一丝近乎悲悯的叹息——飞快掠过,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层覆盖。
她像所有尽职尽责又沉默寡言的底层清洁工一样,没有多看病人一眼,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地开始工作。先用微湿的拖把仔细地擦拭着水泥地面,动作不快,甚至显得有些笨拙,但每个角落都照顾到。然后,她拿起一块半干的抹布,开始擦拭窗台、床头柜、以及病床旁边的金属护栏。动作轻柔,尽量避免发出大的声响惊扰病人。
擦拭到床头柜时,她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柜面上除了药瓶和水杯,还放着一个老旧的、漆皮剥落的木制相框。相框里是一张黑白合影。年轻时的陈永年,戴着黑框眼镜,意气风发,穿着笔挺的中山装,站在一群同样年轻的知识分子中间。照片的背景,隐约可见滨江大学老图书馆的轮廓。那时的他,眼神明亮,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与病床上这具枯槁的躯壳判若两人。
林晚的目光在相框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移开,继续擦拭。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件。但她的指尖,在擦拭相框背面时,极其细微地、带着某种特定节奏地敲击了两下木质的背板。声音轻微得如同尘埃落地。
病床上,陈永年教授那如同枯叶般覆盖在薄被下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死寂。心电监护仪的“嘀…嘀…”声依旧平稳。
林晚仿佛毫无所觉。她擦完床头柜,又去擦拭房间另一侧放着暖水瓶的小桌。整个过程,她就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沉默、专注、不带任何个人情感。病房里只有拖把和抹布摩擦物体的细微声响,以及那持续不断的、象征着生命流逝的“嘀…嘀…”声。
十几分钟后,病房清理完毕。林晚推着清洁车,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走廊里回荡着其他病房传出的咳嗽声、电视声,以及远处护士站隐约的交谈声。她推着车,沿着光线昏暗的走廊慢慢前行,帽檐压得很低,微跛的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留下单调的回音。
她走进楼梯间旁边的工具杂物间。这里堆放着水桶、拖把、清洁剂,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