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原吉踏入工部官署的那一刻，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墈￠书·屋+ ?更?芯?醉*哙?

嫉妒、审视、轻蔑、好奇……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昨天，他还是一个无人问津的虞衡司主事，每天的工作就是埋首于故纸堆，核算那些枯燥的物料数目。今天，他却成了这座官衙的第二号人物———

工部右侍郎。

这一切，都源于朝堂上皇太孙殿下的那番话，以及林昭。

他还没来得及去拜见尚书，一纸密令便递到了他的手上。没有落款，只有一个地址。

半个时辰后，夏原吉在一座清雅的宅邸书房里，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人物——林昭。

“夏大人，请坐。”林昭靠在软枕上，面色虽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清亮得惊人。

“下官不敢。”夏原吉躬身行礼，态度拘谨。?秒/彰?踕-暁^说,惘! \首+发^他不知道这位太孙身边的新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昭笑了笑，没有多言，只是从身旁的案几上，拿起一卷图纸，推到夏原吉面前。

夏原吉只看了一眼，便浑身一震。那上面熟悉的线条、标注和字迹，正是他耗费三年心血，走遍京畿河道绘制出来的那份图！

“这份图，殿下很喜欢。”林昭平静地说道，“殿下说，能绘出这份图的人，心里装的不是自己的官位，而是天下的百姓。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工部侍郎这个位置。”

一句话，让夏原吉瞬间眼眶泛红。

他所有的委屈、不得志和多年的坚持，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他对着林昭深深一揖：“林大人，不，先生！但有驱使，夏原吉万死不辞！”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为大明做实事。_0,0\暁￠税\蛧^ `免~费!越.读*”林昭收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夏大人，殿下提拔你，不是让你来坐稳这个官位的。工部是个烂摊子，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烂摊子，给我一笔一笔地算清楚。”

他递过去一份手令，上面盖着东宫的印信。

“凭此令，你可以调阅工部自永乐元年以来所有的工程卷宗和账目。我要知道，吴远这样的人，在工部到底还有多少。我要知道，这些年，有多少银子，没有变成河道上的石头，没有变成城墙上的砖，而是变成了某些人府邸里的金条。”

夏原吉接过手令，只觉得重逾千斤。

“下官，遵命！”

文渊阁内，气氛有些沉闷。

首辅杨士奇手捧着一杯热茶，眉头紧锁：“太孙殿下破格提拔夏原吉，老夫并无异议。只是，绕过吏部，绕过我等内阁，首接任命……这不合规矩。”

“士奇兄多虑了，”大学士杨荣在一旁道，“汉王案后，朝中正需一股清流。太孙此举，也是为了震慑宵小，老夫以为是好事。”

“我担心的不是夏原吉，而是那个林昭。”另一位大学士金幼孜沉声道，“此人年纪轻轻，行事却狠辣无比。汉王案中，多少官员被他那份名单牵连进去，至今生死未卜。如今，他又将手伸进了六部的人事。老夫担心，太孙殿下受其影响太深，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

杨士奇长叹一声：“是啊，此子……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太盛。只希望太孙殿下，能握得住这把剑吧。”

他们的担忧，很快也传到了乾清宫。

朱棣听着心腹太监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当听到夏原吉被秘密召见至林昭府邸时，他只是拿起笔，在一份奏报上批了个“准”字。

“陛下，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似乎对林昭颇有微词……”太监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朱棣放下朱笔，淡淡地说道：“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瞻基喜欢用，就让他用。朕倒想看看，他们两个，能给朕这个死气沉沉的朝堂，捅出个多大的窟窿来。”

夜色深沉，工部的值房里，一盏油灯被点亮。

夏原吉坐在堆积如山的账册前，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前任侍郎吴远留下的奢靡气息。他翻开一本账簿，上面用花团锦簇的辞藻掩盖着触目惊心的亏空。

他没有感到畏惧，反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斗志。

他将那份自己绘制的河道图，在桌上缓缓展开，压在无数假账之上。

窗外是无边的黑暗，但这间小屋里，却亮起了第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