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一把攥住谷畸亭乱挥的伤臂,将其死死压住。
他看着这个平说话总带三分阴阳语气的前辈,此刻在泥水里像个无助的疯子挣扎呓语,心头莫名地翻搅起一股异样的滋味。谷畸亭怎会变成这样?他和高艮跟了无根生最久,也是其在门里最亲近之人。他是被什么东西给折磨成这副鬼样子的?夏柳青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路的片段。把他甩上板车的狠劲儿,踹开车子断后时头也不回的决绝背影,拖着棺材和他这条“死狗”时沉默佝偻的脊梁……还有刚才!那鬼影高手的短刺扎向他心窝时,是这个人,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前面!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或许还掺着点同病相怜的憋闷,直冲夏柳青脑门。“妈的!吵死了!”他低吼一声,像是给自己提气。一把撕下自己里衣还算干净的下摆,笨手笨脚地按在谷畸亭血糊糊的额头上。“听着!老谷!谷畸亭!”他凑到谷畸亭耳边,声音因用力而绷得生硬。“给老子挺住了!你他娘的还没把东西送到掌门跟前呢!你不是最听那疯子的话?差事没完,死个屁!”谷畸亭毫无反应,身体滚烫,意识在业火的灼烧和过往罪孽的撕扯里浮沉。 夏柳青盯着谷畸亭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呓语里蹦出“高艮”、“代价”、“宿命”的字眼。难不成,谷畸亭也被这邪门的棺材给影响了?想想也是,就算是自己,推着这口邪门的棺材,眼睁睁看着它吸食生机,听着谷畸亭说什么尸解仙、业力缠身……在那恐惧之下,还生出了对棺中所谓“长生”的妄念。“操!”夏柳青狠狠啐了一口,像是要把那念头吐出去。再看谷畸亭,那股憋闷烦躁压得他喘不过气。不能让他死!这念头猛地蹿起来,压过了此刻的疲惫。怎么办?他夏柳青除了打打杀,在台上唱戏扮神,还会个屁!不懂医术,不懂什么静心法门。他烦躁地抓着自己光秃秃的头皮,目光扫过被雨水冲刷依旧枯败的草木,最后又落回谷畸亭那张痛苦的脸上。突然,一段几乎被遗忘的调子,毫无征兆地在脑子里响起来。很小的时候,破败庙会的戏台下,一个老瞎子咿咿呀呀哼过的,苍凉古怪,不成曲调,更像是在念咒。“南无……阿弥……陀佛……”夏柳青下意识地,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这几个字来。他压根不信佛,连意思都不明白,只觉得这几个音调,好像能让人心静那么一点点。那是他懵懂岁月里,唯一沾点“安抚”边儿的东西。“佛……佛……”他犹豫着,对着人事不省的谷畸亭,用他那五音不全,粗嘎难听的嗓子,笨拙地重复着。“阿弥……陀佛……南无……他娘的……这玩意能顶屁用啊?”念了几句,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堂堂全性凶人夏柳青,荒山野岭大雨滂沱,对着个快咽气的同伴念劳什子佛号?传出去,全性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看着谷畸亭似乎因为这佛语的干扰安静了一丁点,夏柳青心一横,去他妈的!死马当活马医!他丢开拗口的佛号,在贫瘠的记忆里翻找。戏!戏文里多得是忠义节烈的词儿!他清清嗓子,努力回想一出大戏,像是关二爷过五关斩六将,千里寻兄?词儿记不清了,只模糊记得那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勇劲儿。夏柳青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在哗哗的雨声中吼出他能记起,最接近那感觉的唱词,但因身体的疲惫,调子跑得没边儿。“呔——!头……头可断!血可流!义气二字不能丢!纵有那……那刀山火海拦路虎!爷爷我……我……我眉头不皱闯九州——!”吼得声嘶力竭,破锣嗓子在雨林里炸开,惊飞了夜鸟。吼完他自己喘不上气,只觉得自个儿傻透了。可吼完再看,谷畸亭紧锁的眉头好像真的松开了一丝。夏柳青莫名觉得心里憋着的闷气也淡了点儿。他不再管什么佛号戏词,用最直接的方式,对着昏迷的同伴低吼道。“谷畸亭!给老子撑住!听见没!咱们全性……他妈的……还没到散伙的时候!掌门要的东西还在!差事没交!现在是你欠老子一条命,还没还!想死?门儿都没有!”他一边吼,一边将仅存的、微弱可怜的那点真炁,不管不顾地朝谷畸亭心脉附近灌,想护住那点生机。他不知道有没有用,会不会伤上加伤,只知道不能停。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