漉漉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山涧从高处冲下来,在乱石堆里撞得水花四溅。涧边,一个穿着靛蓝土布衣,背着半篓子草药的苗族老头,正用小锄头在溪边石缝里抠抠挖挖。老头动作慢悠悠的,看着倒有几分山林的沉稳劲儿。“老天开眼!总算碰上活人了!”谷畸亭心中一喜,赶紧胡乱抹了把脸,整了整皱巴巴的衣裳。尽量放轻脚步凑过去,隔着几步远,规规矩矩抱了个拳,扯着嗓子用官话喊:“老人家!劳驾问个路!去‘清河村苗部’,该咋走啊?”“清河村苗部”五个字一出口,那老头挖药的手,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猛地僵在半空。他直起身,扭过头来。那双老眼,在看清谷畸亭的瞬间,爆发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敬畏,有担忧,更有深深的忌讳。他上上下下把谷畸亭这身外乡人打扮扫了个遍,眉头拧成了疙瘩。谷畸亭的心,一点点沉到了谷底。“坏了,这反应……莫不是他们这里见不得外来人吧?”老头沉默了老半天。终于,他用生硬的汉话,干巴巴地开口道。“那边…”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山涧对面。那里,浓密的藤蔓和巨大的蕨类植物纠缠在一起,把山坡盖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有路。老头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忧虑更深,像是费了老大力气,才又挤出几个字:“小心一点…”“晚上…山里东西醒着…”“…莫乱看…莫乱听…”说完,老头像是怕沾上什么甩不掉的瘟神,猛地背起药篓,拄着那把小锄头,头也不回地沿着溪流下游,跌跌撞撞地跑了。那仓惶逃命的背影,看得谷畸亭不明所以,却也心头一紧。“晚上…山里东西醒着…莫乱看…莫乱听…”这含糊不清的警告,让谷畸亭不由得担忧起来。再想想之前遇到的赶尸匠,那片无声无息的索命彩洼,这林子本身无处不在的邪乎劲儿……“清河村苗部,有那么恐怖吗?”谷畸亭狠狠吸了一口湿冷腥臊的空气,将身体上的疲惫死死压住。怕?没用!退?没门!无根生的信,就是刀山火海也得送进去!这可是关乎到甲申的正常时间线啊。打定主意后,谷畸亭走到山涧边,掬起一捧冰得刺骨的溪水,狠狠泼在脸上。激得他浑身一哆嗦,脑子也清醒了几分。目光再次投向那条幽深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小径。“魏淑芬……苗疆蛊女……”谷畸亭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行吧,丁大力那尊杀神都扛过来了,还怕钻一回蛊婆子的老窝?”他不再磨蹭,体内那点刚恢复不久的炁息流转起来,身形顿时轻捷了几分。伸手拨开那挂满水滴,湿滑冰冷的藤蔓帘子,整个人立刻钻了进去。山林沉默,唯有雨雾无声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