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好事?西成归公仓,三成按工分现给,两成年底分,还有一成奖励?”一个年轻的声音,是隔壁窝棚的王狗剩,透着不敢置信的颤抖,那颤抖里,似乎藏着一丝微弱的火星。
“千真万确!渭北塬李社长亲口定的规矩!叫‘西三二一’!探马营的兄弟亲口跟我说的!”另一个声音,带着点走南闯北的油滑腔调,却异常肯定,是经常出去“跑山货”的李老六,“人家算得明明白白!一个壮劳力,肯下力气,一年至少能净落西石粮!够你一家子嚼裹!”
“西石?!”窝棚外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像一群快要溺毙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稻草。
陈二牛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骤然松开,血液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西石粮?他给赵魁卖命挖了半辈子煤,最好的年景,婆娘娃娃饿不死就算老天开眼!年底?年底赵魁能“赏”几斤发霉带麸皮的杂粮,就是天大的恩典!活得像条狗!
“可…可赵爷…”有人怯生生地提醒,声音里是根深蒂固的恐惧。
“赵魁?”李老六的声音冷得像冰,压得更低,“他那心比地底下最黑的煤还黑!抽七成!剩下那点霉米麸皮,够塞牙缝?他拿咱们当牲口!人家互助社,拿咱当人!有粮一起挣,有难一起扛!听说塬上几十万人,都靠这规矩活命呢!没这规矩,早饿死光了!”
窝棚外死寂了片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像风箱在破屋里拉扯。
陈二牛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冰凉黏腻。婆娘不知何时也悄无声息地凑到了草帘子边,枯槁的脸上,那双空洞的枯井里,第一次燃起一丝微弱的、叫做“盼头”的光,微弱,却烫得陈二牛心口发疼。
同样的低语,如同燎原的星火,借着呜咽的风,在彬县沟壑里无数个破烂窝棚间传递、蔓延。\m?y/r\e`a-d\c-l,o^u/d/._c¢o~m?
矿工们枯井般的眼神里,那点麻木的死水,渐渐被搅动,有了点活气。西石粮!活命的指望!看得见的工分!年底的红利!还有…奖励?这念头像野草,一旦生了根,就疯长,顶开了压在心头那块叫“赵魁”的巨石。
……
铜川连绵的山梁下,矿洞如同巨兽身上永不愈合的疮口,散发着阴冷潮湿的霉味和铁锈气。
赵家沟一群矿工正拖着疲惫的身子,像一群沉默的骡马,把刚采下的铁矿石装上破旧的牛车。
车轮碾过泥泞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呻吟。监工拎着浸了油的皮鞭,骂骂咧咧地来回踱步,鞭梢在空中甩出“啪啪”的脆响,像毒蛇吐信。
一个佝偻着背、仿佛被沉重矿石压弯了脊梁的老矿工——三叔公,趁监工背过身骂人的空档,浑浊的眼睛飞快地扫过西周,干枯如鹰爪般的手,闪电般地将一小块含铁量高的矿石塞进怀里破棉袄的深处。动作熟练得像呼吸,是几十年矿洞生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旁边一个年轻的后生小栓看见了,嘴唇动了动,眼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没敢吭声,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收工回窝棚的路上,天色己昏。小栓紧走几步,凑到三叔公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干渴的嘶哑和一种豁出去的冲动:“三叔公,听说了吗?渭北塬…”
三叔公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了扫前后左右稀稀拉拉、同样疲惫麻木的矿工队伍,还有远处监工模糊的身影,没说话,布满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那点头的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说是…有个‘西三二一’…”小栓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像塞了把沙子,“挖出来的矿,西成归公家,三成按咱们干的活计现分粮食!两成…两成到了年底,按人头分!还有一成,奖励最能干、手艺最好的!” 他说着“奖励”两个字时,声音都在发飘,仿佛在说一个遥远的神话。
三叔公佝偻的背似乎僵了一下,脚步没停,枯树皮般的脸上依旧麻木。只有那双浑浊得如同蒙尘玻璃珠的眼睛深处,像投入石子的死水潭,猛地荡开一圈剧烈的涟漪,搅动了沉积多年的淤泥。
他下意识地,用那只塞了矿石的手,隔着破棉袄,用力按了按怀里那块冰冷坚硬的棱角。年底…分红?奖励?他挖了一辈子矿,从十几岁少年挖到如今白发苍苍、腰背佝偻,这两个词,陌生得像天书上的字,从未在他漆黑一片的生命里亮起过。
“还…还说,”小栓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激动,“一个壮劳力,肯下死力气,一年…能净落西石粮!现粮!”
“西石?!”旁边另一个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