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用湿巾擦着手,神色漠然。
陈默却没动,思忖了片刻,缓缓开口:“潘先生,我家住在煤矿。我小时候很爱掏鸟蛋,矿上差不多所有的树都被我爬遍了,唯独只有一棵大槐树爬不上去,因为它实在是太粗太高。”
潘瑾瑜怔了怔,不知道他在这时候讲起往事是什么用意。
“我一直也没想过,我能爬上那棵树。直到有一天,矿上的孩子跟我打赌,说我要是能上去掏到鸟蛋,就输我两个咸菜包子。
我有个妹妹,那年才三岁,家里条件不好,她总是吃不饱,饿狠了就会哭。我很想要那两个包子,就脱了鞋拼命爬。我爬树从来不会害怕,当时却一直在抖,到一半的时候都不敢往下看,怕自己掉下去了,就没有力气再爬第二次。
后来我一点点爬到了树顶,那里有好几个鸟窝,可我没来得及掏鸟蛋,就已经傻了眼。我看到整个煤矿都在我的脚下,我看到远处的山河,看到一块块稻田一直连到天的那边。到今天我还常常会想,要是那次我没有拼命,就一定不会知道站到那么高是什么滋味。”
陈默直视着潘瑾瑜,眼神已变得坚毅刚硬,“有人生来就站得比旁人高些,爬得也更快些,我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只有一双手跟一条不信邪的命。我喜欢您的女儿,现在也能养得活她,只要她肯跟我在一起,总有一天我会牵着她站到最高的地方,看所有能看到的风景。的世上活了十八年,除了我的父母小妹以外,她是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最让我惦记的人。现在我说这些话,不是在问您同不同意,我只在乎她愿不愿意。”
“我愿意!”潘冬冬早已哭成了泪人,完全无视父亲铁青的脸色,“陈默,我也好喜欢好喜欢你”
“你们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年纪,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吗?”潘瑾瑜冷冷地问。
“从小到大,我每门都必须考高分,练口语上礼仪课学芭蕾舞,每一样事情、每一条路都是你跟妈妈安排好的。就连我的每个朋友,你们都看过。”潘冬冬的声音透着干涩,嘴唇早已咬破,“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家真的很像牢笼?你们又知不知道,说不定我会觉得,有时候不那么完美,不那么有礼貌,也是一种快乐?”
“那就代表你可以早恋?你懂什么叫喜欢?”潘瑾瑜厉声道。
“我只知道,要是没有你们在逼着,我根本不可能听到他的这些话。因为他向来嘴巴笨,像个木头人。”潘冬冬忽然展颜微笑,“爸爸,现在我知道我喜欢他,他也真的喜欢我,我什么都不怕了。就算你找人把他打成残废,我这辈子也跟定了他,他饿了我就给他做饭,冷了我就给他穿衣,他死了我就跟着一起死。你说过,女孩子要洁身自爱,这辈子就只能跟自己的丈夫亲密。陈默早就看过我全身了,要是你觉得还不够的话”
在潘瑾瑜惊怒交集的注视下,潘冬冬奔向陈默,扑入他怀中,微微踮起脚尖,毫不迟疑地吻上了他。
这一刻,陈默尝到了血的咸、泪的涩,也同时被那芬芳温软的唇瓣覆盖,恍如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