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张残符又掉回墨水里。
围观的外门弟子早散了大半,剩下的几个缩着脖子往门口挪,连林婉儿都悄悄松开攥着陆寒衣袖的手。
她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成为执法堂的把柄。
变故起于楼梯口的脚步声。
沈如烟的玄色执法袍带起一阵风,腰间“玄天令”撞出清响。
她身后跟着四名持剑弟子,剑尖垂地划着青石板,在安静的藏书阁里敲出令人心悸的节奏。
“怎么回事?”
沈如烟扫过满地符灰、翻倒的书案,最后将目光钉在陆寒身上。
她是执法堂首座最器重的亲传,向来眼高于顶,此刻见陆寒腕间还泛着银芒,眉峰立刻拧成了结。
“陆寒,你可知深夜私闯藏书阁、伤人毁物,按门规该当何罪?”
“沈师姐明鉴!”
赵云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蹦到沈如烟跟前,手指几乎戳到陆寒鼻尖。
“他偷学禁术在先,我和白羽不过是要阻止,谁料他竟用邪术伤”
“住口。”
陆寒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
他望着赵云山腰间玉牌上若隐若现的“幽冥”刻痕,喉间那团灼痛又涌了上来。
白日里演武场的刻字、今夜的追魂阵,原来都是这人布的局。
可不等他说破,沈如烟已抽出腰间软剑,剑尖虚点陆寒胸口:“跟我回执法堂,待首座审问清楚”
“慢着。”
青阳子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
他慢悠悠踱到陆寒跟前,枯瘦的手指搭在少年腕间,触到剑纹的瞬间,藏书阁里所有烛火突然腾起三寸高的蓝焰。
沈如烟的软剑“当啷”坠地??那是被剑气震落的。
“沈丫头,”
青阳子弯腰捡起软剑,随手抛回她怀里。
“这小子的剑,是能砍到禁术的剑。”
他指了指地上被银芒撕碎的符阵残片。
“你当执法堂这么多年,可曾见过邪术能破正道符阵?”
沈如烟捏着剑柄的手紧了又松。
她盯着陆寒腕间的银芒,忽然想起十年前在藏经阁见过的古籍??《上古剑典》里记载过,有剑修能以剑意破万法,那是连化神期大修士都求而不得的境界。
“今日的事,我担着。”
青阳子打了个哈欠,转身往二楼走。
“都散了吧,明日还要晨课呢。”
人群散得比来时更快。
林婉儿攥着陆寒的衣袖欲言又止,被他轻轻推了推后背:“我没事,你先回药庐。”
少女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门扉闭合的刹那,藏书阁里只剩烛芯爆响的噼啪声。
“过来。”
青阳子的声音从二楼飘下来。
陆寒拾级而上,见他正倚着窗棂,月光透过糊着薄纸的窗格洒在他膝头的玉简上。
那玉简泛着幽蓝光泽,表面刻着盘结的剑纹,像活物般微微发烫。
“这是‘剑尊’留下的《无相剑经》残篇。”
青阳子将玉简塞进陆寒掌心,指腹轻轻划过少年腕间的剑纹。
“你体内的东西,和他有关。”
陆寒的指尖在颤抖。
他能感觉到玉简里有股熟悉的力量在流动,像识海里那道若隐若现的剑鸣,又像铁匠铺里师父锤打精铁时溅起的火星。
就在他要开口询问时,耳际忽然响起那道蛰伏已久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归来吧,吾主。”
晚风掀起窗纸,吹得玉简上的剑纹泛起涟漪。
陆寒望着青阳子的背影,忽然发现他鬓角的白发里藏着几缕银芒。
和自己腕间的剑纹,竟是同一种颜色。
丙字号院的竹门在深夜里吱呀作响。
陆寒摸黑推开房门,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案几上投下一片银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