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浊浪和鼍蛟龙影带来的惊悸,终于在船底触碰到坚实泥土的那一刻,被另一种更踏实的疲惫取代。?萝~拉(§?小e#说??/ |§更§新e?>最\~全#永昌号伤痕累累的船身,在通州码头浑浊拥挤的水域中,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停泊。卸下行李,踏过吱呀作响的跳板,踩上被无数脚印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路时,连一向沉稳的小平,都忍不住长长吁了一口气。运河上那挥之不去的血腥与水腥混合的气息,被岸上喧嚣的人声、骡马的腥臊、尘土与食物蒸腾的热气所取代,竟显出几分粗粝的生机。
“小姐,到了通州,再走些天旱路,就能到京城了。”小安清俊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他利落地将几个樟木箱捆扎在雇来的骡车上,动作带着少年人的轻快,“这旱路总比水上安稳些。”他小心地将那个裹得严严实实、装着甲煎香的紫檀匣子,用软布层层垫好,放在徐玉触手可及的箱笼最上层。
徐玉轻轻“嗯”了一声,裹紧了身上的素缎坎肩。通州码头的风,带着北地特有的干冷,吹得她脸颊微微刺痛。她望着眼前熙攘的人流、堆积如山的货物、简陋的脚店和远处官道上扬起的滚滚黄尘,眼底深处却依旧凝结着一层薄冰。鼍蛟那猩红的凶光,老船工王伯那充满玄秘恐惧的呓语,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不去。她下意识地抚上心口,隔着衣料,那方阴沉木匣冰冷的棱角硌着肌肤。
“走吧,找个干净点的脚店,让小姐好好歇一宿。”小平的声音依旧沉稳,她高大健壮的身躯像一座移动的堡垒,轻易地分开拥挤的人流,为徐玉和小安开道。她蜜色的脸庞上,昨夜激斗留下的擦伤结了深色的痂,眼神却锐利不减,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疑的身影。
他们最终落脚在离码头稍远、靠近官道的一处小客栈。客栈不大,前店后院的格局,泥墙灰瓦,门脸简陋,挂着个被风吹日晒得褪了色的“平安客栈”木牌。胜在还算清净,后院几间厢房也收拾得干净。掌柜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眼皮耷拉着,说话慢条斯理,透着一股北方小地方特有的、近乎麻木的实在。
“上房一间,干净热水,饭菜清淡些,送到房里。”小平言简意赅地吩咐,铜钱拍在柜台上,发出脆响。
“好嘞,客官您放心。”掌柜慢吞吞地收了钱,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朝后厨方向拖长了声音吆喝了一声,“柱子——带几位贵客去东厢上房——备热水——”
厢房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两凳,墙壁用白灰草草刷过,透着寒素。?微`[#趣&?%小·说* =|最μ¨新¨+章^?\节±?更\°<新?|£快§?{但胜在窗明几净,被褥也带着刚晒过太阳的干燥气息。小安手脚麻利地打开箱笼,将徐玉的寝具取出铺好,又将那个至关重要的紫檀香匣小心地放在靠床头的矮柜上。小平则仔细检查了门窗,确认牢固,才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
旅途劳顿加上昨夜惊魂,徐玉胃口不佳。晚饭是掌柜娘子端来的:两碟清淡小菜,一碟白面馒头,还有一壶热腾腾的粗茶。徐玉只略略动了点素菜,便放下了筷子。
“小姐,好歹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小安将粗陶茶碗用热水烫过,斟了八分满,小心翼翼地捧到徐玉面前。茶汤浑浊,色泽深褐,是最寻常不过的廉价货,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带着烟火气的苦涩味道。
徐玉微微颔首。她确实觉得有些冷意,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她接过茶碗,指尖感受到粗陶的温烫。她垂眸,看着碗中打着旋儿的浑浊茶汤,习惯性地凑近鼻端,极其细微地嗅了一下。一股浓烈粗糙的茶味,混着陶土和柴火的气息,并无其他异样。她轻轻吹了吹浮沫,小口啜饮起来。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带着一种粗粝的暖意,缓缓滑入喉咙。
“这茶……倒也驱寒。”她放下茶碗,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小姐早些歇息吧。”小平看徐玉脸色依旧苍白,心疼道,“我和小安轮流守夜,您安心睡。”
徐玉也确实倦极了。连日的水路颠簸、精神紧绷、白日里还要修复甲煎香又耗尽了心神,加上那鼍蛟带来的无形恐惧,早己让她心力交瘁。她点点头,在小平的服侍下,卸去钗环,换上寝衣。素白的寝衣衬得她愈发单薄伶仃。
她躺下,盖好被子。小平吹熄了桌上的油灯,只留下一盏小小的、光线昏黄的豆油灯放在远处角落,勉强驱散一点黑暗。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远处官道上隐隐的车马声。
小安抱着短刃,坐在门边的矮凳上,清俊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半明半暗,眼神警惕地注视着门窗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