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不疾不徐,金殿的门槛很高,他抬腿跨过的时候,没有丝毫踉跄。
阳光从殿外洒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就在他即将走出大殿,与列队站在一侧的大将军秦渊擦肩而过时,他的脚步没有停顿,视线也没有偏移。
但秦渊那双锐利的虎目,却捕捉到了。
捕捉到林程延低垂的眼帘,在那一瞬间,极快地抬起,又落下。
那一眼,深邃、冷静,如寒潭之水,不起波澜。
却又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秦渊心中所有的疑窦和猜测。
秦渊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明白了。
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常理出牌!
皇帝给的苛刻条件,旁人看来是死路,在他看来,或许……恰恰是通往自由的康庄大道!
五万残兵?三个月粮草?
这样的绝境,足以让他摆脱所有旧部的掣肘,足以让他用最不计后果的方式去打一场只属于他自己的战争!
这个疯子!
秦渊粗犷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那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他朝着林程延远去的背影,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去吧,小子。
搅个天翻地覆!
而这一切的交锋、算计与默契,对于另一个人来说,都是地狱的钟鸣。
赵秉坤,镇北王府的国舅爷,那个曾经对林程延不屑一顾的男人,此刻,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
他看着林程延毫不犹豫地领下那份死亡圣旨。
看着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庶子,平静地走出大殿,将整个王府的命运,轻飘飘地扛在了肩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想明白了。
林程延根本不是在求情,不是在尽孝!
他是在……夺权!
以一种最惨烈、最决绝、最让所有人无法拒绝的方式,当着满朝文武和皇帝的面,从他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手里,从整个镇北王府的手里,夺走了所有的兵权和……未来!
王府的荣辱,家族的存亡,从这一刻起,不再由嫡子决定,不再由老王爷决定,甚至不再由皇帝决定。
只由他林程延一人决定!
他若胜,王府或可苟延残喘,但他也将成为王府独一无二的主宰。
他若败……
“夺爵!抄家!满门上下……”
皇帝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不……”
赵秉坤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肥胖的身体。
“噗通”一声。
他瘫软在地,锦绣的朝服散乱一地,金冠歪斜,状若疯癫。
完了。
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