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躬身应着“奴才谨记主儿恩谕”,略一踌躇,故作不解地抬头:“主儿恩典,奴才自当顶在头上供着。只是奴才愚钝,斗胆请问主儿,那荷包里头,主儿金针彩线,缘何单单绣了只憨态可掬的小狗儿?奴才百思不得其解,还求主儿开恩,点拨奴才一二,也好叫奴才明白主儿的深意,日夜感念于心。”
魏嬿婉眉尖微挑,唇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亦故作漫不经心:“哪有什么深意?不过瞧着那花样儿合适你,随手便绣了。值得你这般刨根问底?”
进忠听了,顺着这话茬,就将那‘狗’字咬得极重,自嘲道:“主儿说得是!奴才这等微贱之人,可不就是供主儿驱使的一条看家狗么?摇尾乞怜,仰人鼻息,主子高兴了赏块肉骨头,不高兴了便是一顿打骂…这命啊,天生就是卑贱的泥。”他絮絮叨叨,话语听着是自轻自贱,末了话锋却陡然一转,“只是主儿既养了狗,也送知晓些养狗的章法不是?这狗儿要忠心,也得喂饱了,养熟了,才肯替主儿看家护院,咬那该咬的人哪”
魏嬿婉如何听不出他弦外之音?登时将指尖虚虚点向他心口:“呵!好个不知足的奴才!我亲手描样穿针的荷包,难道还不算天大的厚赏?你既自比作狗,那‘忠心’二字便是你的本分!主子赏你肉也好,赐你骨头也罢,你都得给我欢欢喜喜、感恩戴德地受着!哪容得你这般挑肥拣瘦、讨价还价?”
进忠面上愈发做出恭顺受教的模样,将腰弯得更低,语带‘威胁’:“主儿教训得是。只是狗急了也会跳墙,饿狠了也会噬主。主儿可别忘了,您能有今日这般的尊贵体面,脚下踩着的,可也有奴才这把贱骨头”
魏嬿婉眼波一横,索性顺着他的话头,微微倾身向前,挑衅道:“那我倒要问问你,这狗…你是当?还是不当了?”
只见进忠眼底幽光一闪,竟也大胆地凑近了些许,自喉间极轻地发出一声模糊而温顺的呜咽,如同最驯服的犬类在主人脚边讨巧:“……汪。”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引得魏嬿婉“噗嗤”笑了出来。轻轻扬起手,替进忠拂了拂衣领,若有似无地划过他颈侧的肌肤:“行了!你惯会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绣那狗儿,不过是瞧着它圆滚滚、憨乎乎的模样儿讨喜可爱罢了,哪里就存着什么贬损你的意思了?偏你这心眼子,真就比针鼻儿还细!”
进忠强自按捺着颤栗,微微垂首,“主儿恩宽…便是主儿真存了贬义,那也无妨。奴才本就是主儿脚下的一条狗。主儿想打便打,要骂便骂,奴才都甘之如饴。只求主儿一样——仔细手疼,莫骂干了金口玉喉,便是奴才的造化了。”说罢,那低垂的眼帘下,眸光灼灼,哪里有一丝委屈,分明是餍足的暗流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