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心,才是对妹妹最大的慈悲。
云舒猛地转过身,逃也似地扑向堆满卷宗的宽大书案,将一张滚烫的脸和盈满泪水的眼睛深深埋进冰冷的纸张缝隙里,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抽动。
云蕾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风雪中,陆沉己收刀而立,接过亲兵递来的外袍,随意披上。
唐龙和胡一刀如同两尊铁塔,早己侍立左右。
三人低声交谈几句,便迈开大步,朝着老营深处议事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
一个身材颇为高大壮实的中年妇人,端着一个烧得正旺、炭火红彤彤的铜盆,侧着身子挤了进来。
正是胡一刀的浑家,胡周氏。
她一身半旧的粗布棉袄,手上布满厚厚的老茧,指关节粗大,显是常年操持重活留下的印记。
与书案旁云蕾、云舒姐妹那即便历经磨难依旧难掩的细腻肌肤相比,当真是云泥之别。\n\i,y/u_e?d`u`.?c′o¨m`
胡一刀得了陆沉重用,升了校尉,感念主将恩德,便将自家婆娘安排过来,做些洒扫烧水的粗使活计。
胡周氏是个本分人,嘴也严实,并不知晓这两位姑娘的来历根底。
但在她朴素的认知里,能在将军书房这等机要重地做事的人,必是将军心腹中的心腹。
再看这两位姑娘,容貌气质皆是她生平仅见,虽衣着素净,却难掩那份骨子里的清贵,心中早己认定她们与将军关系匪浅。
是以侍奉起来格外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怠慢。自家男人托了将军的福才翻身,将军身边的女人,她自然更要尽心照拂。
“两位姑娘,天寒地冻的,快烤烤火吧!”
胡周氏将沉甸甸的火盆小心放在屋子中央,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脸上堆着恭敬而朴实的笑容,“这是将军临去议事前特意吩咐奴家准备的。将军说啦,书房里阴冷,二位姑娘身子骨弱,又要整日埋首处理这些劳神的文书卷宗,可千万不能冻着了。”
她的语气里满是感激和关切。
“多谢胡嫂子!”云蕾立刻起身,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若在从前,似胡周氏这般粗手大脚的农妇,身为高门贵女的云蕾只怕眼角都懒得扫上一瞥。
可如今?落难凤凰不如鸡。
她们是寄人篱下、有家难回的落难之人,而眼前这个看似卑微的妇人,却是陆沉心腹爱将胡一刀的正室妻子!
这地位的天翻地覆,云蕾心中雪亮。
这份恭敬,既是世情冷暖教会的生存之道,也是对陆沉身边人的一种无形尊重。
老营深处,一间勉强能遮风挡雪、充作临时县衙的破败厅堂里,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却依旧驱不散渗入骨髓的寒意。
陆沉坐在一张粗糙的条凳上,听着对面许兴崇的禀报。
这位临时县令与一旁的主簿路一鸿,两人皆是一脸憔悴,乱蓬蓬的胡须爬满了下巴,眼窝深陷,布满通红的血丝。
这些日子主持授田分地,繁杂琐碎,几乎榨干了他们所有的精力。
看着他们这副模样,陆沉心中掠过一丝歉疚,相较之下,自己这几日倒显得“清闲”了。
“将军,”许兴崇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疲惫,眼神却因谈及计划而亮了几分,“眼下正值隆冬农闲,除了新募兵丁日日操练,营中尚有大把壮劳力闲置。若只叫他们白吃白喝,坐等开春,一则靡费粮秣,二则恐生怠惰闲散之心。下官思虑再三,以为此乃大兴土木、夯实根基的良机!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他摊开一张简陋的崇县草图,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陆沉目光扫过草图,颔首道:“此策可行。崇县百废待兴,正当其时。只是不知许县令意欲从何处着手?”
许兴崇精神一振,手指重重地点在草图上代表县城中心的位置:“其一,自是重修崇县县城!旧城虽遭焚毁,沦为白地,然根基尚存,砖石瓦砾遍地皆是,清理重建,事半功倍!其次,将军您的参将府衙,下官这临时县衙,都需优先重建!官衙乃朝廷法度、官府威严之象征,如今我等蜗居此等陋室理事,实在不成体统,有损将军威仪,亦难令百姓信服!”
他话语铿锵,显然对此极为看重。
然而,陆沉却缓缓摇了摇头。许兴崇的提议,与他心中所想相去甚远。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猛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裹挟着雪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