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说道:“你是想要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吗?”
“还是说,”谢观昀远眺了一下远处的宫阁,“你只想享受他的爱?”
他的言辞总是很尖锐直接,但神情却略显柔和,甚至有意地减轻身上的压迫感,没有再和施施对上视线。¢咸-鱼,看^书`罔? +已.发,布¢嶵\鑫/蟑¢洁,
他一下子就看透了施施的犹疑,在她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思绪的时候。
施施垂着眼,声音有些恍惚:“我……我不知道,父亲。”
做李鄢的妻子……想到这个念头,她心中最先生出的想法竟是违伦。
尽管他们并没有血缘或是伦理上的关系。
他是她倾慕的青年,是在梦魇中将她拉出黑暗的人,却也是她的七叔,她是爱他的,但一想到嫁给他,她就觉得怪异到了十分。
“因为你没有决断,施施。”谢观昀换了语调,“所以我先前会执意为你议亲。”
施施讶然地抬眼,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父亲。
“你从未说过拒绝的话,也从未表达过想法。,小/税-宅, ?已~发?布`罪′芯?章~结·”他缓声说道,“父亲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就只能为你做选择。”
她睁大眼睛,陡然明白为何梦魇里谢观昀不来救她。
他那时是真的以为她勇敢了一回,与倾慕之人相爱。
施施的心间一阵阵地悸痛,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谢观昀并不厌她忤逆礼教、言行失仪,他只是希望她能有决断,所以哪怕在行宫撞破她和李鄢的私情,他亦没多说什么。
父亲不了解她,她也不了解父亲。
他们像是两个生疏的陌生人,总是自顾自地想着对方的意图。
谢观昀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是施施,直到现今你还是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你想要的是一个情人,那便与他好聚好散。”他轻声说道,“如果你想要的是一个夫君,那最好还是慎重些。”
谢观昀虽然不是死板迂腐的儒生,却也是位传统门阀家庭出来的士子。
施施心中那个肃穆的父亲形象再度崩塌,她怔怔地看向他,父亲在说什么?这竟会是他说出来的话吗?
他低声继续说道:“他不惮于杀人,甚至不惮于弑君。\n\i,y/u_e?d`u`.?c′o¨m`”
一直潜藏在暗处的隐秘被父亲堂而皇之地说出,施施紧绷的心弦竟松弛了下来,他是知道的。
但与之同时,另一个奇怪的念头窜了出来,梦魇里李鄢大开杀戒时,父亲在做什么?
她的长睫低垂,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你是真的爱他,这个冷酷残忍的人。”谢观昀注视着她的面容,“还是沉醉于他展现给你的温柔幻象?”
他的言辞比张贤妃和柔许多,却更加刺痛她的心房。
施施宛若涸辙之鱼,她低下头,断续地说道:“我不知道,父亲……”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他救了我。”她的眼前蒙着薄雾,声音越来越低,“他也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谢观昀轻叹一声,他看向西天将坠未坠的金乌,眸中是一片苍凉阴郁的红光。
他低声说道:“是父亲没保护好你。”
他牵过施施的手,放缓了步履,两人的影子被日光拉得很长,落在长阶上,曲折回环,像是一段瑰丽的剪影。
“慢慢想,施施。”谢观昀轻声说道,“想不出来也没关系。”
他扶着她上轿,“你要让自己快乐,这才是最重要的。”
要让自己快乐吗?施施心中怔忪良久,她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至多能想到要把握自己的命运,却还未想过更多。
——她想让命运怎么走呢?
施施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攥紧的手指渐渐松开。
握久了的指骨有些僵硬,就像是浸在雪里许久后乍然抽出,热意如利刺般洗涤着她的指尖。
*
宴客的地方设在麟德殿,因是皇帝家宴,人并不是很多,但热闹程度仍是非凡。
宴会尚未开始歌声便已传出,殿内歌舞升平,殿外还有军士的表演,似乎是神武军。
施施兴致不高,一直在吃瓷盘里的冰酪。
她坐的位置很适合观景,但她思绪繁重,连头都不想抬。
直到明昭郡主过来寻她时,施施蹙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