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注解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机锋。
“九德”出自《尚书·皋陶谟》,但本朝忌讳“九”字——因本朝曾有宫闱禁事“九子夺嫡”。这般密闱自然不会被寒门知晓。
但科举答卷中若首接引用“九德”,即便文理通顺,也会被考官视为“用典不谨”。而世家子弟皆知,此处需以“俊德”代指,既不失经义,又避了忌讳。
午后,谢道临与几位首学士聚在弘文馆的茶室小憩。
一位寒门出身的校书郎捧着新抄的《毛诗正义》过来请教:“谢学士,下官见《关雎》注中引‘窈窕淑女’一句,不知可否用于策论?”
谢道临尚未开口,一旁的卢玦己轻笑一声:“《关雎》乃后妃之德,若用于时政策论,未免轻浮。”
那校书郎一怔,连忙拱手称谢。
待他退下后,卢玦压低声音对谢道临道:“这人也算用功,可惜不懂‘清贵’二字。”
科举文章需符合清雅审美,用典必出《文选》,辞藻不可俚俗。寒门士子若引用《诗经》中的情诗,即便文意贴切,也会被批为“格调不高”。而世家子弟自幼熟读《文选》,行文必引“班马扬雄”,字字皆有来历。
傍晚,谢道临独自站在弘文馆的廊下,望着天边渐沉的夕阳。
馆内烛火次第亮起,映照着一卷卷正在修订的典籍。表面上,这是天子下诏、众家协力的文教盛事;实际上,每一笔注释、每一处避讳,都在无声地加固那道横亘在寒门与世家之间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