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第亮起。谢道临坐在食案前,看着婢女们布菜。谢尚书自然公务繁忙,没有回府。
“郎君,尚书差人送了信来。”栖竹手捧一张素白纸签,恭敬递上。
谢道临展开一看,纸上八个瘦金体小字——
'道不轻传,法不贱卖'
笔锋如刀,力透纸背。
膳厅内一时寂静。
挽兰正捧着青瓷汤盏过来,见状悄悄退后半步;焙菊低头整理药箱,假装没看见;漱梅则垂眸研墨,仿佛案上突然多了篇急需誊抄的公文。
谢道临盯着那八个字,忽然笑了。
这不就是现代营销学的“稀缺性原则”吗?
在商品社会,越是轻易得到的东西,越不被珍惜;而越是设置门槛,反而越让人趋之若鹜。没想到千年之前的世家大族,早己深谙此道。
“郎君……”栖竹小心翼翼道,“可要回信?”
“不必。”谢道临将纸签凑近烛火,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墨迹,“父亲是在教我——施恩可以,但不能自降身段。”
次日弘文馆,谢道临换了个法子。
他故意在赵寒誊录的《礼记正义》校勘本上,用朱笔圈出几处争议注解。
“这段‘礼不下庶人’,孔颖达的疏义与郑玄注本有出入。”他指着卷轴,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附近的学士们听见,“赵校书以为该如何取舍?”
赵寒握笔的手一抖。
这种经学争议,本该由博士们讨论,哪轮到他置喙?但谢道临目光灼灼,他只得硬着头皮道:
“下官以为……郑玄注本更合《周礼》原意。”
“哦?”谢道临挑眉,“可孔颖达是奉敕编撰《五经正义》,朝廷如今推的不正是他的版本?”
赵寒额头沁出冷汗。
这问题是个陷阱——若赞同孔颖达,等于支持皇帝打压世家的政策;若坚持郑玄,又可能被扣上“有违圣意”的帽子。
“下官……下官才疏学浅……”
“但说无妨。”谢道临忽然压低声音,“此处只有你我。”
赵寒深吸一口气,声音细如蚊蚋:“孔疏为显学,郑注是古义。朝廷取孔疏,是为统一经义;但世家私塾……多授郑注。”
既承认了官方立场,又暗指世家另有传承。只是不如原主当时反驳周昀的答案精辟,赵寒的答案不能讲在明处。
谢道临随手将一卷《礼说全疏》丢在他案上。这是原主整理的礼记,历代注疏皆在其上。
“这书放我案头碍事,你拿去垫纸镇吧。”
赵寒瞪大眼睛。
“这、这太贵重……”
“反正我也用不着。”谢道临转身离去,轻飘飘丢下一句,“三日后我要考校《王制》篇,记得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