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窝堡的硝烟味还没在孤鹰岭上散尽,那股子大仇得报的痛快劲儿正像烧刀子似的,在二十多条汉子心窝子里滚着。¢萝-拉^小\税? ·耕·辛-最¨哙`缴获的粮食堆在刚搭好的仓棚里,金灿灿的苞米粒儿透着踏实;成匹的洋布码得整整齐齐,眼看就能给兄弟们换下身上那套快成布条的破烂;那几箱沉甸甸的俄国火药,更是让谭文章、谭文化兄弟俩围着转悠了老半天,琢磨着咋能派上大用场。寨子里头,到处是叮叮当当的动静,修整家伙事儿,加固寨墙,人人脸上都挂着股子扬眉吐气的活泛劲儿,连呼啸的山风听着都没那么砭骨头了。
谭俊生蹲在议事厅门口那块磨刀石边上,手里攥着块青石,“噌噌”地磨着他那把随身的攮子。冰凉的刀刃在石头上刮过,发出单调又瘆人的响声。他脸上没啥表情,眼神跟刀子似的,虚虚地望着山下靠山屯的方向。潘家是撕碎了,可这心里头咋还像堵着块冻透了的土疙瘩?爹娘…还有那个总跟在他屁股后头喊“二哥”的小三儿俊才…潘家这事儿闹这么大,风声迟早得刮到屯子里,爹娘那心怕是又得悬到嗓子眼了。
“俊生哥!”赵大山扛着半扇刚剥了皮的狍子肉,咧着大嘴晃悠过来,脸上那道疤都透着红光,“瞅瞅这膘!肥得流油!今儿晌午让伙房炖上,给兄弟们好好补补!他娘的,这回可算开了荤腥了!”他把狍子肉往地上一墩,震起一小片尘土。
谭俊生抬起头,扯了扯嘴角,算是应了。手里的攮子磨得更快了。
“咋地了哥?还寻思潘家那帮瘪犊子呢?”赵大山凑近了点,压低了嗓门,“都料理干净了,连根毛都没剩!那老潘扒皮,死得透透的!解气!”
“嗯,解气。”谭俊生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发闷。是解气,可这气解了,心里头那个更大的窟窿,好像更空了。大哥谭俊武…在天津卫…咋样了?上回托人捎信回来,还是年前,说在衙门里当差,劝上头管管辽东那边毛子和矬子祸害人的事儿…那信写得,字里行间都冒着火气。这都过去多久了?音信全无…爹娘嘴上不说,心里头指不定咋惦记呢。
“俊生哥!俊生哥——!” 一声带着哭腔、变了调的嘶喊,像根淬了冰的锥子,猛地从寨门方向扎了过来,瞬间撕破了山寨里还算平和的气氛。
所有人都是一激灵,手里的活儿全停了。谭俊生“腾”地站了起来,手里的攮子差点掉地上。他猛地扭头望去——
只见寨门那简陋的木栅栏被猛地撞开,一个瘦小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是谭俊才!小三儿!可这孩子哪还有半点平时那机灵劲儿?小脸煞白煞白的,嘴唇哆嗦着没一点血色,棉袄的扣子都挣开了好几个,露出里面脏兮兮的单衣,跑得鞋都丢了一只,光着的脚丫子被山路上的石头树枝划得血糊淋剌。他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又像是被恶鬼撵了一路,踉踉跄跄,一头就栽倒在离谭俊生不远的雪泥地里,溅起一片污浊。
“三儿?!”谭俊生脑子“嗡”地一声,一个箭步冲过去,大手一捞就把瘦小的弟弟从地上提溜起来。入手只觉得这孩子浑身抖得像风里的枯叶,冰凉冰凉的。谭俊生心一下子沉到了冰窟窿底儿,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咋的了?!出啥事了?!爹娘呢?!”他声音都劈了叉,双手死死抓住谭俊才瘦削的肩膀,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骨头捏碎。+w^o\s*y!w..′c-o¢m+
谭俊才被二哥这么一抓,仿佛才从巨大的惊骇里找回点魂儿。他抬起头,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全是血丝和滚烫的泪水,那眼神里的恐惧和绝望,看得谭俊生心尖子像被狠狠剜了一刀。
“二哥…二哥啊——!”谭俊才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撕心裂肺,带着孩子天塌地陷般的无助和惊恐,“大哥…大哥他没了!哇——!”他哭得岔了气,整个人瘫在谭俊生怀里,只剩下嚎啕。
“啥玩意儿?!”旁边的赵大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里的烟袋锅“吧嗒”掉在地上。孙二楞、谭无双、耿仲明…所有围拢过来的汉子,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碎裂,只剩下震惊和难以置信。山寨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谭俊才那凄厉的哭声在山风里打着旋儿。
谭俊生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脚底板“嗖”地一下首冲天灵盖,浑身的血都凉透了。他抓着谭俊才肩膀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声音像是从冻透的铁管子里挤出来的,干涩嘶哑:“你…你说啥?谁没了?俊武…大哥他…咋没的?你给哥说清楚!”
谭俊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断断续续地哭诉:“是…是天津…天津那边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