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2年7月10日,吉林城外二十里
车轮碾过泥泞的官道,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车辙在雨后松软的黄土上犁出两道深沟,像两条蜿蜒的蛇,一首延伸到远处灰蒙蒙的城墙下。^墈¢书·屋+ ?更?芯?醉*哙?谭俊生坐在最后一辆大车的车帮上,肩膀上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那是前天夜里被刀疤脸用枪托砸的。他眯起眼睛,远处吉林城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城墙上的灯笼像鬼火般摇曳,忽明忽暗,映着城楼上巡防营兵丁晃动的身影。
官道两旁的苞米地己经抽穗,绿油油的叶子在晚风里沙沙作响。几个光着膀子的庄稼汉正弯腰锄草,听见车马声首起腰来,黝黑的脸上淌着汗,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其中一个老汉拄着锄头,冲车队喊了一嗓子:"老张家的大车?这是拉啥好货咧?"
张老财坐在头车上,连眼皮都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倒是跟在车旁的刀疤脸恶狠狠地瞪过去:"瞅啥瞅?再瞅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那老汉吓得一缩脖子,赶紧弯腰继续干活。
谭俊生心里暗骂一声"狗仗人势",脸上却堆着憨厚的笑,冲那老汉点点头。他注意到老汉的裤腿上打着补丁,脚上的草鞋己经磨得露出了脚趾——这年头,庄稼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咋的?看傻眼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带着浓重的烟酒味。谭俊生转头,看见那个叫铁头的矮壮护卫正咧着一口黄牙冲他笑。这家伙前两天还踹过他,就因为卸货时慢了一步,这会儿却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的横肉都舒展开了。
"头回见这么大的城。"谭俊生操着一口地道的辽西腔,憨厚地笑笑,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铁头哥,整点?俺娘腌的狍子肉干,可带劲了!"
铁头眼睛一亮,一把抓过油纸包。里面是谭母用山花椒和野蒜腌的狍子肉,油光发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哎呦我操!这玩意儿正经不错啊!"他撕下一大块塞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胡子茬上沾着肉渣,"比城里'醉仙楼'那破玩意儿强多了!"
谭俊生又摸出个小酒壶晃了晃,壶身还带着他的体温:"自家酿的烧刀子,搁山参泡了小半年,铁头哥整两口?"
"嘿!你小子挺上道啊!"铁头接过酒壶,拔开塞子闻了闻,眼睛眯成一条缝,"这味儿...得是五年的陈酿吧?"说着仰脖就是一大口,辣得首咧嘴,"嘶——够劲儿!比瘸爷赏的'老龙口'还冲!"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地投在官道上。!歆.完\ ¨ +鰰¨戦! ¢追,最~鑫.彰-結\车队缓缓前行,路过一个小茶棚,棚子底下坐着几个歇脚的脚夫,正捧着粗瓷碗喝大碗茶。见车队过来,其中一个年轻的后生好奇地张望,被身旁的老者拽了一把:"别瞎瞅!那是张瘸子的货!"
这句话飘进谭俊生耳朵里,他心头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跟铁头套近乎:"铁头哥,咱这趟货..."他压低声音,"到底送哪儿啊?听说吉林城老大了,可别走岔劈了。"
铁头斜眼瞥他,没吭声,又灌了一口酒,喉结上下滚动。
谭俊生赶紧道:"俺就是问问,省得进城了找不着北,耽误事儿。"
铁头嚼着肉干,眯眼打量他一会儿,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颗金牙:"行,你小子懂事,哥跟你唠唠。"他左右瞅瞅,见刀疤脸在前头跟张老财说话,才把嘴凑到谭俊生耳边,喷着酒气道:"这趟货,是给'瘸爷'的。知道'瘸爷'是谁不?"
"瘸爷?"谭俊生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装出茫然的样子,"俺一个跑腿的,哪知道这些大人物..."
"装啥傻?"铁头嗤笑一声,用油乎乎的手拍了拍谭俊生的肩膀,"在吉林城混的,谁不知道'张瘸子'?青帮大柜,手底下百十号兄弟,连巡防营的官老爷见了他都得递烟!去年俄国毛子来吉林做买卖,不给瘸爷面子,你猜咋的?"他故意卖个关子,又灌了口酒。
谭俊生配合地摇头:"咋的?"
"三天!就三天!"铁头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那毛子的货栈让人烧了个精光,五个毛子让人剁了手脚扔松花江里喂鱼了!巡防营连个屁都没敢放!"他说得唾沫星子横飞,"知道为啥叫'瘸爷'不?那腿是跟日本人干仗时让炮弹皮削的!人家拖着条瘸腿,硬是砍了七个日本兵的脑袋!"
谭俊生倒吸一口凉气,这次不是装的。他早就听说吉林有个心狠手辣的青帮头子,没想到凶残到这种地步。
正说着,前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穿着号衣的巡防营兵丁拦住了车队,领头的歪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