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从龟公处采买,但邹以汀几乎没什么收入,从没有额外采买过什么。~x?h·u/l_i-a\n,.+c/o′m_
龟公疑惑:“你要买什么。”
“我……”邹以汀道,“我这些年攒了一些钱,应该够买一块玉牌。”
龟公一脸:你脑子没锈吧。
“你疯了,你那点钱,赎身都不够的,偶尔给自己加顿餐都磕碜,还不趁着有个傻瓜给你送钱多攒攒,往后给自己买个坟,别指望死后我替你收尸。”
哪怕曝尸荒野,邹以汀也不太在乎。
他固执道:“烦请龟公,帮我买一块玉牌。”
龟公:……有病。
他派人去邹以汀的房间里,捞到一个小盒子,果真搜出一些银两。
但这些银两,能买什么好玉。
往常收兔儿爷们的钱,龟公都要昧个一两成,但这几个碎银,他要是再昧,良心就真痛了。
罢了罢了……他咬咬牙,给邹以汀多塞了一两。
他派小厮在东西市逛了好几圈,才找到一家当铺,砍价买下一块质地一般的玉牌。?m·a!l,i′x\s~w!.?c?o~m?
拿到玉牌后,邹以汀珍重地捧着回到船舱里,一下午就坐在逼仄的舱内,哪怕圣子出面了,他也没看。
他找来一些尖锐的器皿,闷头在玉上刻字。
他听说过,乾玟的小字是长颉。
《诗经》有云,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比翼双飞。
他刻了一个“颃”。
等他刻好,检查了许多遍,才珍而又珍得将其放进胸口的衣袋里。
船舱内,兔儿爷们突然热闹起来:“陛下真的来了!”
须臾,所有人都噤声了。
邹以汀似有所感,打开船舱小小的方窗,循着莲花舟望去。
那人如天降赤凤,周身的气焰仿佛扭曲了空气,燎开万丈灰尘般气势逼人。
所有人都吓得埋下头不敢看。
只有邹以汀,偷偷抬着头。
他目力极好,能看到乾玟一身玄金凤袍,头顶金冠琉羽,是他没见过的帝王模样,明明是那样金碧辉煌的穿着,却有一身似霜似雪的寒意。+8`6*z?h_o′n¨g·.-c!o*m,
若说方才还有人敢偷偷议论两句,如今真是大气都不敢出。
她是那样一个,华光万丈的美人,大美之下,默然无声。
初见时,她只有十二岁,那时候便昳丽难当,战场再见,黄沙漫天,她一杆红缨枪如同赤阳,划过璀璨霞光。
现如今,她已长成大人,是夕阳与红霞、星河与明月都难比的人物。
邹以汀却忽然觉得。
他被她的模样割伤了。
她让他愈发认清自己的卑//贱。
像吞下了一颗酸麻又涩苦的、没熟的果子,一路苦涩到心里去。
陛下莅临,是百姓的荣幸,也是圣子的荣幸。
陛下让圣子平身。
圣子蓦然红着脸,斗胆从怀中拿出一方玉牌。
今年的圣子是丞相的独子,容颜绝佳,可谓才貌双全。
世人都知道,陛下宫中只有一位皇君,且皇君终日礼神,多年无所出,与陛下徒有君臣之称、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情。
这样的后宫,被多少双眼睛觊觎着。
更何况,陛下其人,虽性格暴戾,却是实打实的美貌。
那玉质地清润,一看便是佳品。
邹以汀只觉心弦绷到极紧,发出噶拉拉的声音。
看不见陛下的表情,却见陛下伸手接过了玉牌。
咔嚓。
邹以汀眼前一暗,只觉整个人无限的陷落,陷落,最终,他手里的玉,变成了一块普普通通的、萦聚着挥之不去的绝望的废石。
邹以汀:“龟公,我身体不适……我……下身突然流了很多血。”
在青楼,只有这个理由能请假,月事都不行。
龟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滚滚滚,怕不是染了什么病吧。”
邹以汀浑浑噩噩回到了青楼。
早春的晚风很冷,灌进纱窗里,像刀,一片一片割着他。
他把玉牌小心翼翼藏在枕头底下,就当他没有买过。
全留个念想。
她不过是他的客人,她来见他已经是他的荣幸。
他不过是服务于她。
他难道还以为,自己是将军吗。
她甚至……没碰他。
他竟妄想以这样的身份,送她一块玉牌。
泥沼拖着他,一步一步,把他拽入窒息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