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颠簸的土路上缓缓前行,
这是祖父为她争取到的权利。¢u~s^i-p′m~a*x!.¨c¨o+m?在她订婚仪式之前,给她一天的时间最后任性一下。
海风带着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从车窗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艾琳闭上眼,那味道曾让她联想到第一次在教堂和陈九见面,他身上混合着鲸脂的淡淡的臭味,握手完她还去洗了个手。而如今,它只带来了无尽的酸楚。
马车在捕鲸厂外围停了下来。
眼前的一切让她感到陌生。曾经那个混乱但充满生命力的海边营地,如今己经被高大的木栅栏和瞭望塔所取代。
围栏内是己经打好地基的工厂雏形。
栅栏门口,几个持着长枪的白人武装人员拦住了去路。他们的眼神警惕,像是在看一个闯入者。
管家上前交涉,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些白人审视了许久,才终于挥手放行。
马车穿过外围的防线,停在了捕鲸厂真正的入口前。
这里的一切都变了。
曾经简陋的门口变得更加森严,两边的围墙加高加固过,看不清里面的景象,还有人在围墙后的瞭望哨巡视。
有人喊了句什么,不多时,大门打开一条缝隙,
里面有成排的晒鱼的架子,来往的华工虽然衣衫依旧朴素,但步履匆匆。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鱼腥,而是一种秩序井然的、带着几分忙碌的气息。
几个守在门口、面孔陌生的华人汉子拦住了她。他们的眼神同样充满警惕,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转轮手枪上。
“小姐,你找谁?”其中一人用生硬的、带着浓重口音的英文问道。
“我……我来找陈九。”艾琳说出这个名字。
那几人对视一眼,警惕并未消减。就在气氛陷入僵持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艾琳先生?”
艾琳抬头望去,是一个年轻的华人,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
她想起来了,他是课堂上最认真的学生之一,名字好像叫阿福。
“是你?”艾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真的是您,艾琳小姐!”
阿福的脸上绽放出真诚的喜悦,他快步跑上前来,对着那几个守卫用广东话说了几句,他们的敌意立刻消散了,转而换上一种混杂着好奇与尊敬的目光。
“您怎么来了?快请进!”阿福热情地招呼着。
“我来找陈九,”艾琳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他在吗?”
阿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九爷他……他出远门了,可能要过一阵才回来。”
“没在吗……”
艾琳喃喃自语。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或许只是好奇,或者是体面的告别。
那一点点的希冀,瞬间被冰冷的海风吹灭。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维持最后的体面,只是木然地转过身,“这样啊……那我…我该走了。”
“哎!艾琳老师,别走啊!”
阿福急忙拦住她,“您大老远跑来一趟,进去坐坐,饮杯热茶先啦!九爷要是知道您来了,我们连杯茶都冇招呼到,回来非得骂死我不可!”
艾琳的脚步顿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拒绝,还是该抓住这最后一次靠近他的世界的机会。
阿福见她犹豫,不由分说地回头喊道:“阿玲姐!快来,带艾琳小姐去九爷房里歇歇脚!”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工闻声走了过来,阿福在她耳朵边说了几句。她看了艾琳一眼,目光温和,点了点头,轻声说:“小姐,请跟我来吧。”
艾琳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跟在那位叫阿玲的女工身后,穿过来往的人群,走向海湾边上那间排整整齐齐的小木屋。
阿玲最后在一间极小的木板房前停下,推开门笑笑就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陈九房间门口。
一股混杂着旧报纸、墨水和淡淡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但与这简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房间里堆得到处都是的书籍和报纸。
报纸一捆又一捆地放在一边。
《圣佛朗西斯科纪事报》、《加利福尼亚报》……甚至还有几十本略显陈旧的书籍。
艾琳一一看过去,《海国图志》、《瀛寰志略》、《职方外纪》、《火攻挈要》、《西洲志》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