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垂下,“要扎进美国佬最疼的地方,要令到他们舍不得拔,又唔敢留!”
他突然拽过阿吉的衣领,两张脸几乎贴埋,“你以为我谋算的是萨克拉门托?是金山?错啦!我谋算的是这条——”
他另一只手狠狠拍向地面,掌心压住的正是刚才被阿吉踢乱的铁路简笔画。
“铁路是美国的骨头,我们华人就是骨髓!以前他们吸够了血,将我们当烂骨头扔咗……而家轮到我们把骨头嚼碎,咽落去,长成新的肉!”
陈九的指甲在地上抠出深深的痕,“叼他妈嘅‘赊单工’‘黄祸论’!等我们手里攥住铁路股票、码头地契、银行债卷……你看下这些白人老爷跪唔跪低叫爹!”
阿吉的呼吸粗重起来,眼底燃起两团火,但好快又黯淡:“但是我们就这么多条枪……连艘像样的船都冇……”
“当年梁伯他们太平军打长沙,翼王石达开带几千人破五万清妖!”
陈九松开阿吉,手指向营地外黑沉沉的荒野,“你睇吓呢个美国,同咸丰年的大清点样?大财主贪,政客蠢,爱尔兰人同清国劳工斗,南方老兵同北佬军官较劲……乱世先至可以火中取栗!”
“阿吉,我来到这里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在花旗国,钱是规矩,枪是道理。!s¨a!n¨y¢e\w\u-./o/r·g-但是我们华人要想站着活,先要学会用他们的规矩,悄悄融入他们,再掀埋他们的牌桌!”
几声啼叫掠过营地。阿吉望着噼啪炸响的火堆,突然轻声道:“九哥,你讲的这些……梁伯知唔知?”
陈九的背影僵了一下。好一阵,他沙哑的嗓音混着柴火崩裂声里传来:“梁伯漂咗咁多年,见多了潮起潮落。太平事败,年过半百,他很多话己经不好再讲,他不讲的,我来讲;他想做无力做的,我来做。”
“如果败了点算……”
“败了?”
陈九突然笑了起来,转身时眸子里竟映住血丝,“金山这个坟场埋了几多无名白骨?唐人街的洗衣房跪住几多断脊梁的孬种?如果我败了,都只不过添几具硬骨头——但如果成了!”
“你就可以穿着绸缎褂子,带着你的崽仔,站在太平洋铁路公司里撒尿!让嗰班孙子嘴里喊的‘爱尔兰劳工万岁’见鬼去!”
阿吉“噗嗤”笑出声,笑到后来却变成了哽咽。他胡乱抹了把脸:“九哥,我跟你干!大不了……大不了十八年后仲抢他娘的铁路公司!”
陈九望着这个满脸是泪水的少年,突然有种莫名的哀伤。
他讲的振奋,但是这条路要死几多人,有谁会知……
“九哥,那我们接下来去边?”
“我仲在想。”
陈九吐出一口浊气,压低心底的沉闷,撩起眼皮,火光在瞳仁深处烧成两点冷星:“惊唔惊?”
阿吉笑咗两声,“九哥你同我讲了那么多,我全身都是劲,点会惊!”
“阿吉。”
“你同我都会死在这条路上,只不过是早死晚死。”
“呢个世道,活路都是尸骨堆出来嘅——我们脚下踩住的,就是路……”
“我而家只不过是在想,下一步往边迈,会少死少少人。”
萨克拉门托,平克顿侦探的靴子正碾过中国沟的泥泞;纽约,华尔街的银行家翻阅着新出炉的铁路债券报表;犹他州,斯坦福的晚宴厅里,水晶吊灯下流淌着波尔多红酒与虚伪的笑声。
而在这片无人知晓的荒原上,一粒星火正在夜空间闪烁。
————————————————————
刘景仁的电报送到河谷平原的支线铁路营地时,陈九正蹲在简易的木质瞭望塔上啃吃食。
老李头佝偻着背走来,递上那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寥寥几行字,却让陈九的眉头越锁越紧。
霍华德要求他们一起乘火车去芝加哥,七天路程,途中解决守卫,到站后由他安排藏身之处,再伺机救出“白纸扇”何文增和铁路承包商傅列秘。
陈九盯着“火车”二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火车——铁皮棺材,封闭的空间,无处可逃的走廊,还有可能出现的劫匪的枪口。
经历了上一次的火车倾覆,他实在对这个交通方式有下意识的反感。
“九哥,去不去?”王崇和蹲在一旁,马刀放在一边,从粥挑出一只虫子。
陈九没回答,转头望向营地里忙碌的华工。他们佝偻着背搬运木材,眼神麻木如牲口,偶尔偷瞥一眼陈九腰间的枪,又迅速低下头。
这些人里,或许有人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