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的劝阻,冲出了文渊阁。
冰冷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越来越大,瞬间淋透了我的衣衫,寒意刺骨。
我茫然地站在空旷的宫道上,任凭雨水冲刷着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雨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心。
冯婵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此刻在我扭曲的视线里,变得如此可憎!
彻骨的寒冷和巨大的打击,让我当夜便发起了高热。
昏昏沉沉中,只觉浑身滚烫,头痛欲裂。
恍惚间,似乎过了一夜。
我在意识模糊间,依稀听到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内侍惊慌的请安声。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一股熟悉的龙涎香气裹挟着室外的湿冷气息涌了进来。
"怎么病成这样?"
是陛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和……
一丝责备?
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覆上我滚烫的额头。
我费力地睁开眼,朦胧中看到陛下就坐在我的榻边,他身上那件玄色常服的下摆,还沾着未干的泥泞水渍。
外面的雨,下得那么大……
"陛下……"
我声音嘶哑,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化作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没有说话,只是接过宫女重新端来的药碗,像上次一样,舀起一勺,仔细吹凉,送到我唇边。
"喝药。"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却比上次更低沉,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淋雨胡闹,嫌自己身子骨太好吗?"
我顺从地喝下苦涩的药汁,这一次,没有尝到蜂蜜的甜味,只有纯粹的苦。
但那苦味里,却夹杂着他冒雨前来看我的暖意。
"乖,喝完朕给你蜜饯。"
他喂完药,用丝帕轻轻拭去我唇角的药渍,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心疼的怜惜。
喂药期间,陛下偶然发现了我枕头下珍藏的诗稿。
"深宫寂寂锁清秋,独对残灯忆旧游。"
"愿化君前一支烛,为君燃尽泪始休。"
字里行间,全是对他的深刻爱意。
"陛...陛下..."
我挣扎着要起身,却因虚弱又跌回枕上。
他连忙按住我:"别动。"
陛下的指尖触及我滚烫的手腕,我们两人都是一怔。
我看见散落的诗稿,羞耻得无地自容:
"让陛下见笑了..."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沉默片刻后,陛下轻声道:"爱妃曾说过..."
"《九歌》里,你最喜欢《少司命》。"
我愣住了。
枕边翻开的《楚辞》正好停在《少司命》这一页,这是我最爱的篇章,我和陛下曾多次在闲聊中提及。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
他缓缓吟道,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不自觉地接了下去:
"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
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
我们相视一笑,一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流转。
陛下为我掖了掖被角,指尖无意擦过我耳垂:
"爱妃可要快点好起来。"
他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际。
"待你好了……下一个朕便召你侍寝。"
"下一个便是你……"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瞬间点亮了我濒临绝望的心。
巨大的委屈和一丝隐秘的狂喜交织在一起。
陛下还是在意我的!
他冒雨而来,他亲自喂药,他给了承诺!
然而,这点微弱的慰藉,却无法驱散心头那片巨大的、名为"冯婵"的阴霾。那"第一个"侍寝的刺,己经深深扎进了我的骄傲里。
看着陛下离去的背影,看着他衣摆上沾染的、为看望我而踏上的泥泞,我的心中,对那个兰台宫里安静的女人,再次生出了清晰而尖锐的嫉妒!
凭什么她总能轻易得到陛下的"第一"?
凭什么?!
这份不解与酸涩,如同毒藤的种子,悄然落入了心田,在雨水的浇灌下,开始疯狂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