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却愈发空洞："表舅隔着门缝说，自家的粮都不够吃把俺和姐姐赶走。我们去救济站，可排到我们时……"她低头望着沾满脓血的破布鞋，"粥桶底朝天，连野菜渣都被人舔干净了。姐姐把最后半块窝头给了我……"

苏青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着，想起方才院外争抢大女孩棉袄的场景。

张秀兰突然转身，从箱底翻出苏光去年穿小的棉袄，手指抚过领口细密的针脚。"穿上这个。"她声音发颤，却在触到女孩冰凉的脚踝时猛然僵住。

女孩脚腕上缠着褪色的红头绳，冻疮溃烂的皮肉里甚至能看见森森白骨，蛆虫在伤口处缓慢蠕动。

小苏光吓哇地一声哭出来，被母亲慌乱捂住嘴巴。"六天了，没吃过一粒米。"女孩突然露出凄凉的笑，眼窝里却没有半滴眼泪，"姐姐说，只要到了京城胡同就能讨口吃的……"

她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苏青慌乱地按住她不停颤抖的肩膀，却摸到嶙峋的肩胛骨，仿佛只是握着两把枯枝。

最后一口气息吐出时，女孩的手指还死死攥着苏光的衣角，沾着脓血的指尖在蓝布上晕开暗红的花。

苏青呆坐在炕沿，怀里的小身体渐渐冰冷，耳边还回荡着大院外此起彼伏的哭嚎和争抢声，恍若置身人间炼狱。

小苏光从母亲身后怯生生探出头，圆溜溜的眼睛还带着泪光，盯着炕上安静躺着的小女孩，粉嫩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满是疑惑："爸爸，小姐姐怎么不动了？她是不是睡着了？"说着，他挣脱开张秀兰的手，迈着小短腿走到炕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去摇醒女孩。

张秀兰冲上前一把抱住儿子，声音哽咽得厉害："光儿，别碰……小姐姐，她去很远的地方了。"泪水不受控地砸在苏光的棉袄上。

"很远的地方？"苏光仰起头，"那她还会回来和我一起玩吗？我把我的弹珠和小人书都留给她。"他又看向苏青，眼神里充满期待，"爸，你去把外面的大姐姐也接回来好不好？她还没吃我的糖呢。"

苏青蹲下身，喉咙像被掺着沙砾的窝头堵住，半晌说不出话。他伸手抚上儿子柔软的头发，指尖微微颤抖："光儿，两个姐姐都要去的地方……我们暂时去不了。"他想起女孩临终前说出的悲惨遭遇，想起她溃烂生蛆的双脚，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里没有饥饿，没有寒冷，她会很幸福。"

苏光瘪着嘴，"她的脚烂烂的，衣服破破的，还一直在哭。"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珍藏的玻璃弹珠，放在女孩手边，"我把最好看的蓝色弹珠给她，她会不会开心一点？"

张秀兰再也忍不住，转身捂住脸痛哭出声。

苏青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小脑袋，听着院外贾张氏还在不依不饶地叫嚷，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哀嚎，感觉怀里的孩子是那么温暖，又那么脆弱。

"光儿，以后你要记住。"苏青声音沙哑，"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小姐姐这样受苦的人。我们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等有能力了，一定要去帮助他们，不让更多人挨饿，好不好？"

小苏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脸埋进父亲怀里："爸，我不想让别人挨饿。我们把家里的粮食都给他们好不好？"

苏青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喉间泛起苦涩。。但儿子天真的话语，却像一束微弱的光，照亮了这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