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
儿子的剖析,像重锤砸在他心头最后一丝侥幸上。
他闭上眼,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沙场喋血,他不惧;刀剑加身,他无怨。
可来自朝堂看似“体恤”的算计,来自背后捅来的名为“皇恩”的刀子,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和……屈辱。
良久,他睁开眼,那双曾令羯狄胆寒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沉沉的疲惫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看向陈霄,声音嘶哑低沉:
“圣旨……已接。杨林……已在此地。旨意……已明发天下。”
他每说一句,都像是在陈述一个无法逆转的事实。
接旨,就代表“知道了”,代表在明面上,君臣名分已定,抗旨的罪名随时可以落下。
杨林这个传旨钦差在府中“休息”,既是人质,也是催命符。
而旨意内容必然已通过某种渠道传回京城,甚至可能已在部分朝臣间流传。
“不去,是抗旨。去……是死路。”
陈更年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却蕴含着惊涛骇浪,“霄儿,你既看得如此透彻,那么……告诉我,这盘死局,如何破?”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陈霄。
儿子今日展现出的洞察力、胆魄和那份近乎冷酷的清醒,完全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此刻,他将最后的希望,押在了这个变得陌生却又让他隐隐感到一丝心安的次子身上。
陈霄迎上父亲的目光,燃烧起一种近乎亢奋的火焰。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悬挂着春河防务图前,指尖重重地点在代表春河军屯田区域的标记上,声音斩钉截铁:
“死局?未必!父亲,这旨意是毒药,但未尝不是一剂猛药!他既给我们划了‘屯田’这条道,那我们就顺着走!不仅要走,还要走得轰轰烈烈,走出个他意想不到的新天地来!至于京城……”
他猛地转身,眼中精光爆射:
“他想让我们父子分离,我们就偏要让他看看,这春河的根,扎得有多深!这春河的天,到底是谁说了算!杨林不是喜欢‘休息’吗?那就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到……该他说话的时候为止!”
烛火猛地一跳,映照着陈霄年轻而充满野心的脸庞,也照亮了陈更年眼中那渐渐熄灭的忠君之火下,重新燃起的、属于边关枭雄的凛冽寒芒。
一场围绕着圣旨、围绕着生死、围绕着春河未来的风暴,在这寂静的边关帅府中,悄然酝酿成形。
而软禁在后院的杨林,此刻正惊魂未定地听着院外隐约传来的、节奏异常清晰的巡夜脚步声。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明白,自己恐怕再也无法轻易走出这春河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