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被剔除的成分,恰恰为诗歌增添了亲切的口语韵味和生活气息,这种对方言资源的自觉运用,体现了诗人对"声音诗学"的深刻理解。
从文学史脉络看,《丹霞嘅意象》代表着当代诗歌对传统山水诗的叛逆与革新。古典山水诗强调"以物观物"的客观性,追求"无我之境";而树科的诗则毫不掩饰主观视角的介入,"睇"(看)与"惗"(想)两个动词明确标示了主体的存在。这种处理方式更接近现代诗的"有我之境",但与浪漫主义的主观宣泄又截然不同——诗人通过"彼此丹霞"的互文结构,消解了观察者与被观察者的绝对界限,达到了主客交融的境界。叶维廉在《中国诗学》中论及道家美学时强调的"物我通明"状态,在这首现代粤语诗中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呼应。诗人用最经济的语言,完成了从"见山是山"到"见山不是山"再到"见山只是山"的禅悟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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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霞嘅意象》的哲学深度体现在其对同一性与差异性的辩证思考中。"丹霞彼此,彼此丹霞"的表述既承认差异(彼此),又强调统一(丹霞),这种思维模式接近海德格尔对"此在"的论述——存在总是特定语境中的存在,但又与其他存在相互构成。诗中通过方言特有的语法结构(如省略主语),巧妙地避免了主体/客体的二元对立,呈现了现象学所追求的"回到事物本身"的状态。张祥龙在《海德格尔思想与中国天道》中指出:"汉语本身具有现象学性",而粤语作为汉语的方言变体,其语法灵活性更强化了这种特性。树科的诗歌实践,无意中为汉语的现象学潜能提供了绝佳例证。
在符号学层面,这首诗展示了能指与所指关系的奇妙舞蹈。"丹霞"作为能指,其地质学所指在诗中不断滑动,衍生出性别、文化、哲学等多重所指。但诗人没有陷入解构主义的无限延异,而是通过方言的音响效果(如"丹"与"霞"在粤语中的铿锵发音)维持了能指的物质性魅力。罗兰·巴特在《写作的零度》中强调:"写作是记号的统一场",而树科通过粤语特有的音韵系统,实现了记号的声音与意义的和谐统一。这种对方言物质性的坚持,实际上是对标准汉语抽象化倾向的抵抗,构成了诗歌的政治无意识。
《丹霞嘅意象》虽然只有短短六行,却为当代诗学提供了多重启示。它证明方言不是标准语的粗劣变体,而是具有独特美学潜能的诗性语言;它展示意象生成不是静态的结果,而是动态的过程;它提醒我们地方经验经过创造性转化,可以成为普遍性思考的载体。这首粤语诗的真正价值,或许正在于它通过最地方性的语言形式,触及了最普遍的诗学命题——词与物的关系,主体与客体的互动,地方与世界的辩证。在全球化语境下,树科的诗歌实践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思考方向:真正的普遍性不是通过消除差异获得,而是通过差异的对话实现。就像"丹霞世界,世界丹霞"的循环表述,诗学的普遍性也许正存在于对地方性的深度开掘之中。
《丹霞嘅意象》以其极简的形式承载着极丰的内涵,它既是粤语诗学的精妙实践,也是当代诗歌意象理论的生动例证。在这首诗中,我们看到方言如何突破标准语的束缚,创造出新的诗意空间;看到传统意象如何在现代意识中焕发新生;看到地方经验如何升华为普遍思考。树科用丹霞山的一抹红色,为我们描绘了当代诗歌的广阔地平线——在那里,方言的韵律与哲学的沉思交织,地理的特征与文化的隐喻交融,形成令人心驰神往的诗意丹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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