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反复拣三西遍才能得到净棉。
李家媳妇阿禾是去籽农妇中的一员。
她跪坐在晒场边的木案前,又一次搓碾着棉花,手掌被粗粝的棉籽磨得发红。
她望着西沉的日头,眉头拧成了结:“这样下去,天黑也清不出一斤净棉……”
李姑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劝她:“这活虽磨手,总比缫丝轻松些。”
阿禾没作声,心里却琢磨着改进方法。
当晚烧火时,阿禾盯着交叉拨火的木棍突然有了灵感。
她突然抓起烧黑的木炭,在泥地上画了个歪斜的圆辊,又添了两道把手。
“若是把搓板改成滚动的……”
她越想越按捺不住,满心急切,恨不能立刻动手试试。
翌日,她偷偷拆了丈夫编筐剩下的细竹条,用麻绳捆成两个能转动的竹筒,架在木案凹槽上。
“阿禾又发癫了!”
邻妇们瞧着发笑。她却抿着嘴不答话,只将棉花塞进竹筒间,两手握住把手一摇——
“咕噜噜……”竹筒转动,棉絮从缝隙里蓬松地挤出,而黑亮的棉籽噼里啪啦掉进案下的陶盆里。
阿禾捧起一簇雪白的净棉,颤声道:“成了!”
木辊轧棉,竟比往日省了一半工夫!
小姑子惊得丢了纺锤,连向来寡言的婆母也凑近摸了摸竹筒:“这丫头……竟把舂米的法子用在这儿了。”
同一时刻,劳作中突发奇想的,并非只有阿禾。
老妇赵氏弹棉时,竹弓上的牛筋弦老是被棉絮缠住,每弹三下就得停手清理。
有一天,她见村里猎户修弓,突然有了主意,截了一段柔韧的桑树枝,烤弯成半月形,又绑上更细更韧的蚕丝弦。新做的弓又轻又巧,弦颤起来像蝉翼般灵动,棉絮再也不缠弦了。
少女阿桑摇纺车时,棉线总爱断,没少挨骂。她发现麻纺车的锭子太粗,就趁父亲不注意,偷偷把他凿箭杆用的细铁锥磨尖,换了木锭。
换上铁锭后,纺出的棉线又匀又细,跟蛛丝似的,再也不断了。
寡妇陈氏织棉布时,老式提综杆老是把棉纱弄起毛。
一天夜里,屋子漏雨,她盯着房梁滴下的水在陶盆里激起的涟漪,突然想到办法,把提综杆的硬木换成悬垂的竹条。竹条轻轻摆动,经纱再也不会绷断。她织出的布面平整光滑,似绸非绸,似麻非麻,十分独特。
原本,大家都以为这些改良会悄然散入千家万户,无人在意发明者是谁,却没想到孙尚香暗中留意到了她们。
在她的安排下,这些充满智慧的女子,被带到了主君面前,得到了王镜的亲自召见。
十二名身着粗布衣衫的妇人低着头,跟在孙尚香身后,小心翼翼地踏入王镜的府邸。她们大多从未进过这般气派的宅院,此刻只觉得脚下青砖光滑得几乎站不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贵人。
孙尚香步履从容,朝王镜拱手行礼:“主公常说‘唯才是举’,那这些女子之才,也该举上一举。”
她侧身,目光扫过身后的妇人们,示意她们上前。
妇人们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贴到冰凉的地砖上。她们心中忐忑,既怕自己的发明被视作“奇技淫巧”,又怕贸然出头会惹来非议。
为首的阿禾攥紧了衣角,指节微微发白,她偷偷抬眼,瞥见王镜正含笑望着她们,不由一怔。
孙尚香一一介绍道:“这位是改良轧棉辊的阿禾,革新弹棉弓的赵氏,改进纺车的阿桑,巧改织机的陈氏……”
每念一个名字,那妇人便微微瑟缩一下,仿佛不习惯被如此郑重其事地提起。
王镜听完,竟亲自走下台阶,伸手虚扶她们起身:“快请起吧。诸位能造出这等好东西,自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她的声音亲切而温和妇人们这才稍稍抬头,动作有些局促,眼中仍带着犹疑。
她们本以为女子造器,有违祖制,轻则被斥责,重则受罚,却不想王镜竟如此礼遇。
王镜望着眼前这些低眉顺眼却又暗藏灵巧的女子,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感慨。
历史长河中,多少像阿禾、赵氏这样的女子默默无闻地推动着技术的进步,却因性别之故被史书一笔带过,甚至彻底遗忘。
她们改良的纺车、织机、农具,或许比某些王侯将相的征战更有意义。
毕竟,真正改变百姓生活的,从来都是这些看似微小的革新。
这些女子在男权社会的夹缝中,依然能迸发出惊人的智慧,却只能埋没在柴米油盐之间,无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