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乎生死存亡的残酷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撑起自己虚软的身体,挪到他的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避开那些缠绕的管线和电极,小心翼翼地,再次握住了他垂在床边的手。
那只手,依旧冰凉得没有一丝活气,比之前更加无力。她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包裹住它,低下头,滚烫的眼泪终于挣脱了束缚,无声地、大颗大颗地滴落在他冰冷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微小的湿痕。阳光穿过百叶窗,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却再也无法带来一丝暖意,只剩下一种惨淡的、近乎透明的光亮,照着他毫无血色的皮肤和手背上清晰的青色血管。
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住两人紧握的手,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祈祷,又像是汲取最后一点支撑下去的力量。温热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也滴在冰冷的金属床沿上。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她压抑到极致、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哽咽。
窗外,晨光熹微,新的一天开始了。可在这间病房里,时间仿佛凝固在生与死交界的灰色地带,唯有心电监护仪上那起伏不定的绿色曲线,是生命挣扎前行时,最微弱也最惊心动魄的足音。
傅砚辞在无边的黑暗里跋涉。寒冷是唯一的知觉,深入骨髓,冻结血液。那黑暗粘稠得化不开,没有方向,没有尽头。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洞地回响,一声声,敲打在心脏最深处。
“……阿辞……”
一个极遥远、极温柔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花瓣,轻轻拂过耳畔。
他猛地顿住脚步,在浓墨般的黑暗里徒劳地搜寻。是母亲的声音!那声音曾经是他童年唯一的港湾,却在血色中戛然而止。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缕缥缈的温柔,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刺骨的虚无和冰冷。
“砚辞!” 另一个声音骤然刺破黑暗,带着撕裂般的恐惧和无助。
沈知意!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剧痛瞬间盖过了寒冷。这痛楚如此真实,如此尖锐,猛地将他从那片虚无的黑暗里拽了出来!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千钧巨石。傅砚辞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光晕刺入眼帘,轮廓晃动。消毒水的气味霸道地侵入鼻腔。喉咙里干涸得如同龟裂的河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
“……水……” 一个破碎的音节艰难地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嘶哑得不成样子。
细微的响动立刻在床边响起。紧接着,一个温凉的、带着弧度的物体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他的唇边。是吸管杯的软嘴。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滋润的甘霖。微凉的水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疼痛。
视线终于慢慢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沈知意那双布满血丝、写满了疲惫和巨大担忧的眼睛。她凑得很近,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吸管杯,另一只手……正被他下意识地紧紧攥着。她的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吓人,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显然已经熬了很久。
看到他睁开眼,她的眸子里瞬间涌起狂喜,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她不敢有大动作,只是轻轻放下水杯,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
“你醒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感觉怎么样?哪里特别疼吗?别说话,点头或者摇头就好。”
傅砚辞的目光缓缓移动,扫过自己胸前厚厚的、雪白的新绷带,扫过那些连接在身上、闪烁着冰冷光芒的仪器,最后定格在沈知意憔悴不堪的脸上。他尝试着动了一下身体,立刻,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胸腔深处炸开,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瞬间又沁出一层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了一下。
沈知意立刻紧张起来,手虚按在他肩头,却又不敢真的触碰:“别动!千万别用力!伤口……” 她的话哽在喉咙里,眼中是藏不住的心疼和后怕。
傅砚辞闭了闭眼,强行将那股翻腾的剧痛压下去。他记起来了。那片在眼前洇开的、刺目的猩红,还有随之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黑暗。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沈知意脸上,带着询问和一种沉重的了然。他没有开口,但眼神里传递的信息清晰无比:他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沈知意读懂了他眼中的询问。她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了他过于锐利的审视,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握着他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再抬眼时,她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嘴角却僵硬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