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时南就去了工厂。金莲莲心神不宁地在家照顾孩子，不时望向窗外。

傍晚，时南回来了，脸色比昨天更加阴沉。他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前，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通知单。

金莲莲颤抖着接过，上面赫然写着“工资调整通知“，原本78元的工资被划掉，改成了39元。

“这...这怎么活啊...“金莲莲的眼泪砸在纸上。

时南突然抱住头，声音哽咽：“莲莲...我对不起你...“

金莲莲头疼得厉害。

哭哭哭就知道哭，一个大男人，成日就知道哭，也不想想办法挣钱。

自从纺织厂减薪后，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紧巴。三胎的预产期在明年五月，现在连去医院检查的钱都要精打细算。

“嫂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金莲莲回头，看见妹妹时冰穿着件崭新的红色呢子大衣朝她走来，身边跟着个梳大背头、穿皮夹克的年轻男子。

“嫂子，这是陈明，我对象。“时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在南方做服装生意，刚回来。“

陈明彬彬有礼地点头：“嫂子好。“他手腕上的金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金莲莲擦了擦手上的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时冰才二十岁，找的对象看起来却比她老成许多。更让她不舒服的是陈明打量她的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姐，陈明说能帮咱们弄到便宜的奶粉和麦乳精，都是南方来的好货。“时冰兴奋地说，“比供销社便宜一半呢！“

金莲莲心跳突然加快。孩子出生后的营养品确实是她最发愁的事。“真的？那...那可靠吗？“

陈明笑了笑，露出一颗金牙：“嫂子放心，我在广州有门路。不只是奶粉，什么彩电、冰箱、录音机，只要你想得到，我都能搞到。“

他说着从皮夹克里掏出一包“良友“香烟，熟练地点上。金莲莲注意到那打火机也是金色的，上面刻着外国字。

“其实...“陈明压低声音，“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找点货源。听说纺织厂库存积压严重？“

金莲莲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嫂子别紧张。“陈明吐了个烟圈，“我就是想，反正那些布料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流动。价格绝对比厂里处理价高。“

时冰插嘴道：“姐，陈明认识好多私营服装厂的老板，正缺料子呢！要是大哥能帮上忙...“

“时冰！“金莲莲厉声打断，“这话可不能乱说！“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那是公家的东西，动了是要坐牢的！“

陈明不以为然地笑了：“嫂子，这都1985年了，谁还那么死板？广东那边早这么干了。你看街上那些个体户，哪个不是靠这样起家的？“

金莲莲没再说话，但陈明的话像一粒种子，落在了她心里。

晚上，时南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脸色比往常更加阴沉。

“怎么了？“金莲莲端上热气腾腾的稀粥和咸菜。

时南重重地叹了口气：“厂里今天又走了十几个，都南下打工去了。车间主任找我谈话，说可能要合并班组，让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金莲莲的手抖了一下。时南已经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再这样下去身体肯定吃不消。

“今天时冰带她对象来了。“金莲莲小心翼翼地说，“那个人...好像有点门路。“

时南头也不抬：“什么门路？“

金莲莲把陈明的话复述了一遍，时刻观察着丈夫的反应。时南的筷子停在半空，眉头越皱越紧。

“胡闹！“他突然拍桌而起，“这是盗窃国家财产！时冰怎么交这种朋友？“

金莲莲被吓了一跳，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踢了一脚。她忍着不适，轻声道：“我也觉得不妥...但他说现在南方都这样...“

“南方！“时南烦躁地踱步，“那边乱搞是那边的事！我是国营厂职工，有编制的！这种事一旦被发现，别说工作，人都得进去！“

金莲莲低下头不再说话。但那一夜，她听着丈夫在身边的辗转反侧，知道他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的经济状况越发窘迫。

金莲莲下定了决心。

当晚，她等孩子睡着后，轻声对时南说：“我...我联系了陈明。“

时南猛地抬头：“你干什么了？“

“他说可以先给一千块定金...“金莲莲的声音越来越小，“只要你能弄出一批库存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