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的气氛,犹如瘟疫般传播扩散开去。
没人再有闲心关心大门紧闭的张家,里头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
自然,也没人注意到,那些每每盘旋在张府头顶流连不去的秃鹫,和令人背后发毛的森然鬼气——
“臭死了!”
“都说了不许到后院来,为什么你们这些……丑东西,就是听不懂?!”
“去去去!滚出去,不是给你们吃的!”
不记得第多少次。
沉沉搁下手中竹竿,靠在床边休息。一门之隔,又听到张娇儿难掩厌恶的低呵声。
没过多久,便听得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食物的香气钻入鼻尖,紧随其后,是瓷碗搁在桌上的清脆动静。
“这几日外头乱得很,一直来给送菜的醉清楼也关了门,”张娇儿道——听着声音,明显比方才柔和不少,仿佛是故意压着脾气。以至于仔细听来,竟有些僵硬,“我阿娘只能自己下厨。但她如今……手艺比不得从前,让我跟你说一声,不要嫌弃。”
张娇儿说着,过来要搀她入座。
沉沉却冲人摆了摆手丶示意不必,便就自己握着竹竿左右探路,摸到了桌边坐下:
如今的张府没有下人,她又目不能视丶行动不便,张娇儿便自告奋勇,做了她的“婢女”。
或许是出于愧疚,又或是别的缘故,方晓玉则是一直不曾在她跟前露面。
只张娇儿如今和她混熟了些,偶尔会带着一点讨好意味,有意无意和她提起几句,说是方晓玉养好了伤,便再没闲着,常和张二一道陪魏弃“练兵”。然而,等她再问起能练什么兵,张娇儿便又不说话了。
她能察觉得到,这沉默背后除了被警告过的慎言,还带着根本掩饰不了的厌恶和恐惧。
但她如今能活动的地方,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除此之外,哪怕只是踏进院子里,对她而言,也是完全的“危险禁地”。纵然她有心打探,也实在没有闲工夫去求证,只能暂且将疑惑压下。等到魏弃从前院过来陪她用午膳,这才——
“等等。”
沉沉正要开口,忽的用力吸了吸鼻子。
半晌,搁下手中竹筷,循着香气传来的方向微微偏头。
“你身上。”
她问魏弃:“……怎么这么香?”
说话间,不等魏弃回答,复又凑上前去,捉着他手轻嗅,“像是我那瓶桂花头油的味道。”
“……”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抹头油了?连手上都是。”
魏弃是个什么“习性”的人,朝夕相处数月,她心里有底。
倒没觉得他会承认,充其量亦不过随口一提,抛砖引玉罢了。
没成想,魏弃却真接过她的话茬,道:“觉得好闻,便就抹了些。”
到第二日,果真仍是香气飘飘地出现在她跟前。
她一时傻眼,不知该先感慨他终于找回几分做人时的感觉,不再像从前似的整天窝在角落丶一言不发装死人;又或是对这意料之外的答案哭笑不得。恍惚间,竟忘了发问的本意。
是以到最后,也没向魏弃问出那句——你同张二他们,究竟整天在外头鼓捣些什么?
......
看似平淡如水的生活下,是不能被戳破的梦幻泡影。
这座大门紧闭的张府,便是乱世之中,魏弃给她铸下的桃源。
在这里,没有兵荒马乱,没有每日都在死人的恐慌,她的天地,便是小小的一座后院,是一日比一日沉默下去的“婢女”,每每欲言又止的提醒;和无论外间发生什么,总会准时出现,陪她散步丶用膳的“夫君”——除了没有同榻而眠,她与他如今的生活,似乎的确和从前初初嫁与魏骁时无甚区别。
而她小心翼翼维持着这中间的平衡丶不去打破,却也从不曾主动迈出那实质性的一步。
就像她会在天气转凉时,在黑暗中摸索着下地,把自己那床厚实的锦被分出一半盖在他身上,却从不会去想象,有朝一日,他成为自己的枕边人。
【魏弃,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她愿意在他闷不做声地回来,忽然窝进她怀里不肯松手时,毫不犹豫地伸手回抱;
也会在他生辰时,顾不得烫伤手指,仍然坚持下厨,为他煮一碗长寿面。
【魏弃,来,试一试这个——是我亲手做的,怎么样?】
【今日是你的生辰,都说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