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
与此同时, 上京。
愁云惨淡的气氛笼罩着皇宫内外,早已散朝的太极殿中,少年抱膝而坐, 静静望着殿外夕阳。
陈缙在宫人的指引下一路寻来,甫一踏进殿中,见他神情安然, 仿似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冷静模样,不由暗暗心惊。
两人之间,最后反倒是魏咎先一步擡眼望来。
瞧见是他, 当即微微一笑, 唤道:“夫子。”
这便是默认了此地只有两人的谈话了。
如若不然, 在外人面前, 他总还是会叫一声“左丞”的。陈缙心下了然,当即屏退宫人独自入殿,在魏咎身旁撩袍坐下。
一如从前御书房中,师徒二人无所不谈,历史天文,前朝政治,从无避忌。对眼下日益焦灼的战事,他亦毫无隐瞒。
“前线急报, 燕军昨夜突袭赤水关……又是那奇人坐镇,引得异数频生。”
陈缙低声道:“众将士死战不退,鏖战彻夜。但赤水关, 终究没能保住。”
作为通往上京的最后一道关隘, 赤水关一破, 整个上京无异于中门大开,处境之险, 危如累卵。
眼前的一切都仿若前朝覆灭之夜的重演。
“……”
魏咎闻言,却仍是淡淡模样,面上不见波澜。
只右手撑颊,眼也不眨地望向殿外落霞,“守关的范将军如今何在?”
“领兵断后,宁死不降,战死于八方亭。”
话落,师徒俩心照不宣地沉默片刻。
陈缙叹息一声,随少年目光看去,不知是否错觉,只道今日夕阳格外刺眼,烧得灼人。
残阳泄地,为这肃穆恢弘,却亦空落丶冷清的大殿带来几分稀疏的热气。
可几朝兴衰,几朝荣辱,到最后,都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燕军在关内修整,距此不过百里;上京城中,如今守军不足两万,恐无以为战,只能死守。为以防万一,臣已遣人去信辽西,命兆闻尽快率兵回援。”陈缙道。
兆闻本就是天子心腹,此去辽西,与那老奸巨猾的曹家狐狸互为制衡。
若将兆闻调回,馀下曹睿来应对辽西诸事,无疑是将魏弃的性命落在那曹氏手中——这样的取舍,对一个八岁稚儿而言,始终太过残忍。
可如今坐在他身边的,是年少早慧丶心智坚忍的储君。
是天子给予厚望,愿不惜代价丶用身前身后名铺路成就的爱子。
魏咎也许听懂,也许只是不愿让自己听懂,所以久久地沉默不语——
而这样的沉默,也一直延续到次日的朝会上。
众臣为如何应对燕军丶如何尽快与辽西和谈换回人质争吵不休。本应出面主持大局的太子,高居王座,却始终冷眼旁观,仿若游离其外的看客。
“燕帝荒淫无道,早已尽失人心,自八年前败于陛下之手,更是从此一蹶不振,甘愿臣服为我北部属国,岁献朝贡……眼下竟敢出兵挑衅,直逼上京,t恐怕正是听闻陛下遭奸人所害,至今受困辽西……如若不然,焉敢来犯!若不驱之于关外,何以扬我上国之威?!”
“徐尚书所言有理,只是据闻那领兵的小将名唤燕权,乃昔日雪狐王燕翎之子。当初燕翎兵败茫城,致使北燕败如山倒,此后举家被贬。这燕权更是被俘数日,丢了一只手臂丶形同残废,数年来默默无闻,如今却陡然声名鹊起。众人皆道他不仅得了燕翎真传,功夫了得,更不知从哪寻来一名奇人相助。此人来历不明,却有一手驯服百兽的本事,日前雪域一战,便是他引来异相,致使群鸟盘旋不去,遮天蔽日;后又有军中群马嘶鸣,非但不服驯管,反而动辄伤人,令城中人心惶惶。末了,竟引得百姓争相出城投奔,这才致使……”
“致使什么?简直荒谬!”
“怪力乱神之说岂能搬上朝堂?!唐大人莫不是也被这唬人的把戏骗去,着实贻笑大方!”
“……”
猝不及防,被曹睿养出来的“能臣”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枉为人臣毫无骨气,那唐大人倒也沉得住气。
只不卑不亢,冲眼前吹鼻子瞪眼的老翁微一颔首,复才温声道:“的确只是坊间传闻,并未定论,可这怪事频生却是事实。遑论眼下辽西和谈迫在眉睫,左支右绌……难免令人心焦。赤水关一破,放眼百里之内皆是良田,再无关隘可守。届时上京四面受敌,又能撑得多久?殿下乃一国储君,万不可有丝毫闪失,我等着实耗不起,更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