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弃见了,却只神情颇为微妙地盯着她,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下。
末了,丢下句:“自己下来。”
便把钱袋子扔回她怀里,拂袖而去。
......
说来惭愧,不算入宫这四个多月,沉沉入上京,至今也已有六年,却是直到这日才知道,原来上京第一的成衣铺子,名叫“锦衣庄”;上京第一的银楼,叫“t玲珑坊”;上京最有名的胭脂铺,唤作“点绛唇”。
城中贵女时兴的样式,多半都出自于此。
虽无宫中贵人那般华冠丽服丶点翠奢华,却胜在款式新颖,足把某只“土包子”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然而,“土包子”本包,起初只以为自己被魏弃领去丶最多起个卖力跑腿的作用,也不敢太过丢人现眼,恐让旁人觉得一主一仆都没怎么见过世面。因此,也只能努力把脑袋埋低些,用帷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小姑娘隔着轻纱丶装作不经意地打量四周,心中啧啧称奇。
“过来,”魏弃却冷不丁向她招手,顿了顿,又指着一套险些闪瞎她眼的头面问她,“这样的,你喜欢么?”
直把沉沉听得傻了眼。
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锦衣庄里挑的裙衫,皆是照着她的尺寸量的;
玲珑坊的钗环首饰,亦概都是由她来挑的;
就连那些胭脂水粉丶浓淡是否适宜,也得“点绛唇”里那妩媚婀娜的胡娘当着魏弃的面,在她手上一一试过才算。
是以,足足两个时辰折腾下来,花钱如流水不说,沉沉也从最初素净干瘦的小姑娘,被“折腾”成了个有模有样的贵族女郎。
话说,自家这位九殿下……何时这般出手阔绰了?
沉沉猜不透魏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免诚惶诚恐。
眼见得身后侍卫怀里抱的东西越来越多,更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负罪感,因不习惯身上装束,出门时,还险些被自己挽着的素锦披帛绊倒。
又来!
小姑娘心头一惊。
脑海中纷纭想法瞬间烟消云散,只下意识手往旁边抓,攥紧了魏弃的衣袖。无奈人已歪过头丶仍是重心不稳,眼见得便要倒向身边少年怀中——
“姑娘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
她左手手腕却倏然一重。
隔着帷帽,只觉眼角一片张扬红衫掠过。那人手指轻搭她手腕,虽在腕间一触即离,亦毫不费力地将她稳稳托起。
身旁,魏弃伸出扶她的手反而僵在半空。
少年默然不语,旋即擡眼,冷冷望向面前不知从哪蹿出的红衣青年。
再准确些。
其实是看向他的右手。
袖中的刻刀已然蠢蠢欲动。
沉沉正惊魂未定,眼角馀光一瞥,恰好瞧见魏弃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刀尖,吓得一把拦在他面前。
虽隔着帷帽轻纱丶看不清那红衣人样貌,她仍是匆匆道了声谢,这才拉过自家这尊杀神快步离开。
怀里抱得满满当当的侍卫们紧随其后。
“公子?”
而红衣人身旁的驼背老奴等候良久,仍不见自家主子挪步,终于忍不住以突厥语小声提醒:“今次入上京,大汗已叮嘱过您,一切需小心谨慎。此处人多眼杂……”
红衣人置若罔闻,低头不语。
上京何等繁华,样貌出挑者甚众。
他的模样并不及魏弃惊艳,却胜在舒朗,透着股说不上来的恣意张扬劲。一身红衣窄袖,更衬得形貌风流。
驼背老奴见他出神,恐耽搁正事,面上难掩焦急之色,又低声劝道:“那少年瞧着形貌不凡,身份想必非比寻常,公子若是瞧上他那美妾,怕是——”
怕是如何?
红衣人神色一凛,忽的反手拨开那老者格在自己腕上的手指。
好在这时,“点绛唇”里的胡娘已然注意到情况有异,摇着团扇翩然而来。
“哟,我当是谁——今日倒是来了位贵客,叫小店蓬荜生辉得紧呢~”
说话间,柔若无骨地倚向男人肩膀,她以扇掩口,悄声道:“公子,曹家的人已在后头等候多时。”
语毕,却不等他应声,又当着往来客商的面,娇羞不已地轻捶男人胸前。
“冤家,”她嗔怒道,“怎么舍得这时才来!叫奴家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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