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身体竟沉重不已,连手臂也难以擡起,拼命挣扎,才得以从圈椅上摔落在地,避开那直逼面门而来的一剑。
杀手一身夜行衣,黑纱蒙面,见一招未得手,想也不想,又是一剑刺来。
而他本非习武之人,手无缚鸡之力,躲过头先那剑已属侥幸。此刻亦只能任人宰割,仓惶地瞪大两眼——
千钧一发之际。
空气中,却倏有利刃铮鸣之声传来,而后,那直取他前襟而来的剑尖,便在他身前一寸处堪堪停下。
执剑的杀手甚至连惨叫声亦未及发出,已然身首分离,血喷了陆德生满身满脸。
头颅与他手中长剑一同落地,骨碌碌滚了一段,停在一双染血的黑靴前。
陆德生被眼前场景吓得全身僵硬,一动不能动,只觉空气里顷刻间染上浓郁的血腥气。
尸身轰然倒地,仍在抽搐,那黑靴的主人却毫不犹豫地跨过尸体,走到他面前。
“九……殿下。”
陆德生擡起头来,声音仍止不住在发抖:“下官丶下官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他脑袋一片空白。
甚至不敢问魏弃如何在宫门落钥后出宫丶又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自己家中。
更不敢细想,这位久囚深宫的皇子,为何出手这般毒辣,武功高深莫测。
而魏弃并不看他,只眼神稍稍一转,落在书案那破旧的古籍上。
手指按住那血点纷溅的纸页,眼神掠过上头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半晌,蓦地笑道:“陆医士,颇有雅兴啊。”
“殿丶殿下……”
听出他话中森然意味,陆德生一时间恍然梦醒,寒毛耸立。
硬是把指甲掐入肉里,也要撑着困顿的身体起身,冲魏弃跪下,他叩首道:“下官绝无窥探殿下之意!只是机缘巧合得此医书,联想起殿下身体怪症……下官只愿为殿下解忧,除此外绝无他意!”
“果真是,医者仁心。”
魏弃问:“那陆医士可已想出为我解忧的法子?”
屋内烛火幽微。
少年本就肤白胜雪,颊边溅到的斑斑血点,更给他添了几丝森然鬼气。
“这……这,下官愚钝,”陆德生背后冷汗直冒,一时间,竟忍不住唇齿颤颤,“下官尚未参透书中之意,下官——”
“陆医士太过自谦,愚钝倒不至于,”魏弃说,“我看陆医士,反而是太聪明了。”
“……”
“陆医士既这般机警聪敏,且来猜猜,今夜为何会有杀手,前来行刺你这么一个小小医士?”
陆德生垂首不答。
魏弃便笑着代他答了:“因为你救了我。”
“不仅救了我,你还想知道,我的怪病因何而来——陆医士,依你看,这叫不叫自作聪明?”
“殿下!”
魏弃没有理会陆德生那凄然的一声低唤,只拾起地上长剑,有些玩味地抹了抹剑尖。
说来,他已许久没用过剑了。
少时他曾与众皇子一起,拜戎马将军樊齐为师,此人以一手双剑扬名沙场,据说能于十步开外绞下他人首级。
他师从樊齐,却在短短两个月后,便在十招内败其于剑下。
樊齐羞惭,自请离朝,不久后,他便被关入了朝华宫,自此再无缘用剑。方才斩下杀手项上人头的,亦不过一把随手带来的短匕罢了。
藏拙多年,他几乎已经忘了,身体里t那股力量在摧残他的同时,也赋予他所谓的“天生神力”。只要他想,杀人,不过如探囊取物般轻易。
“陆医士,多谢你救我一命,”魏弃倏然叹道,“所以方才,我亦救你一命,算是偿还。如此,你我便算是两清了。”
“多谢殿下!”
陆德生忙道:“殿下之恩,下官没齿难……”
忘。
那个“忘”字仍含在唇齿之间。
剑刃的寒意逼近脖颈,却几乎一瞬见了血。
魏弃道:“既然两清,我再杀你,想来,便不算恩将仇报了。”
丽姬的尸骨还在皇后手中。
而他的这所谓“怪病”丶朝华宫下那阴森地宫的秘密,更绝不能再被人知晓内因。
一旦此事披露,恰如前朝巫蛊之祸。
无论加害被害,谁对谁错,凡涉事之人,必被斩草除根。
魏弃想,若是从前,他或许还能坐观虎斗,毕竟结果再坏,大不了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