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句话,他要分几次,才能断断续续地说完。
沈绛冬摇摇头,长长的睫毛微微敛着,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听听弟弟的声音?”
“今天是...几号?”
“十月二十八。”
十月二十八啊...陈泽城陷入了沈思。
是宝宝的生日,也是他比赛的那一天。
陈泽城缓缓摇了摇头。
算了吧,不要打搅他。
陈泽城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妻子因难产去世时,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整个人只有出来的气,没有进去的气,却还是死死地拉着他的手,到死也不肯闭眼。
他当然知道妻子的意思。
她要他照顾好他们的孩子,带上她的那一份,好好陪伴他,好好爱他。
不管陈鸿秋长到多大,在陈泽城心里,永远有这样一幅画面。
在那个洒满枫叶的秋天,他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出医院,小小的陈鸿秋白白嫩嫩,闭着眼睛,含着他的小手指,安然睡去。
不管过了多少年,陈泽城都忘不了,抱着沈甸甸的宝宝时,心头那份欣喜与沈重。
因此,他才一直喊陈鸿秋“宝宝”,哪怕陈鸿秋上了初中,嫌自己在班里同学面前出了丑,几次抗议,他也只是笑笑,不肯改口。
又当爹又当妈12年,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活菩萨,哪里还能改得了口呢?
想到这儿,陈泽城早已溃烂的嘴角,艰难地扯出了一个微笑。
“小冬,”陈泽城轻声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沈绛冬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有。”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从来没喊过我一声‘爸’?”陈泽城道,“因为小时候,你打人,我把你关起来,伤了你的心,对不对?”
陈泽城的声音越来越低,喘得越来越厉害,刚刚那句话,几乎用完了他全身的力气。
沈绛冬眸中有什么闪了一下。
他还...记得?
沈绛冬看向陈泽城,淡淡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或许,我早就忘了吧。”
见他仍然在看着自己,沈绛冬这次的语气郑重了不少,“陈鸿秋是我弟弟,这点到死也变不了,有我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他挨饿,让他受冻。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人能伤害他。”
陈泽城缓缓摇了摇头,那表情分明是在笑,又像是要哭——他的脸已经面目全非了。
沈绛冬凑近,想听听陈泽城要说什么。
陈泽城一瞬间突然有了力气,那只仅剩的右眼焕发出光泽,他试了一下,竟擡起了右手,轻轻贴上了沈绛冬的脸。
他们两人都吃了一惊。
陈泽城喉结上下滚动,缓缓道,“小冬...对不起......”
你不需要像我承诺什么的,从我在孤儿院里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所怀的心思,就注定了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呀。
对不起,对不起......
一滴浑浊的眼泪,慢慢洇湿了左眼的绷带,顺着溃烂的脸部皮肤淌下。
沈绛冬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
他早已刀枪不入的心脏,像是被什么轻柔温暖的东西轻轻抚过,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关爱。
那种关爱,就像一个父亲,在抚摸他的儿子。
陈泽城动了动手指,指向床头柜上的保温瓶,“小冬,我想喝热水,帮我......”
沈绛冬点头,那水是他睡着前打的,之前他每过几个小时就会换一次水,就为了陈泽城一醒过来,能喝上一口温热的水。
如今,这水已经有点儿凉了。
沈绛冬拿起保温瓶,眼角的馀光扫过陈泽城的脸,一瞬间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退后,跪在地上,朝着陈泽城磕了三个头,而后关门退了出去。
房间里静极了,只有陈泽城在安静地呼吸着。
只有微风和夕阳,依旧抚慰着这个濒死的人。
医院外面,传来了幼童追逐嬉笑的声音。
枫叶在窗前飘落,一行鸿雁在天空渐行渐远。
陈泽城逐渐放大的瞳孔,仿佛看到了过去,无数他和宝宝一起度过的秋日。
宝宝出生那天;背着宝宝去公园那天;两年前和他一起参见运动会那天......都是在这样,温柔又美好的秋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