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花费的时间太长,而我也不屑於浪费这种时间——这一向是克莱尔在闲暇时分乐於做的事情,而我,很懒。
轻轻勾起嘴角,我用有知觉的右手抚开覆盖在身上的黄沙——我觉得也许在我想要醒来之前,这里的风沙已经快要将我埋掉了,想到这个我就不愉快——盯着他的眼睛,我的舌头翻滚出没头没尾的字句:“你的眼睛……很好看,红色的。”我不是想要搭讪,我保证。只不过,也许那时,那种魅惑的红色,蛊惑了我所有的感官,包括语言。
他的眼瞬时瞪大起来。退后一步,就好像炸起毛全神戒备的野猫。下一刻,我几乎可以想象他会把什么凶器直直地向我丢过来。
我无法理解他的反应。究竟是我的态度,或者是言语,冒犯了这个男人呢?他敏感得就像一只猫一样。虽然猫这一类生物很得我的欢心——比如日番谷,就好像一直大型的猫科动物一样……该死,我又想起他了。我应该忘掉,身为皇族,或者说,一个皇族的时间旅行者,任何时空中的人或事都不应该给我留有太深的印象,那会影响我的思维和判断。我再一次告诫自己要忘掉日番谷,以及尸魂界的一切。
不过——我瞥向眼前这个男人——太过小心与易怒的物种,只会让我觉得厌烦罢了。
拍干净腿上的最后一粒沙砾,我站起来。双腿没有任何的不适,这让我感到很庆幸。当我知道自己的左腕失去知觉的时候,我一度以为身体的其他部分也有如此的状态,那会让我的行动很不方便。太阳晒得我有些眼晕,而长时间没有进食也令我的胃与食道开始又一轮的撕扯。
极目四望,天尽头只有起伏的沙丘而已。
虽然及其不愿承认,但想要找到克莱尔就必须先走出这一片沙漠,而走出这片沙漠,无疑得向这个依然戒备着的男人问路。
“喂,”我叫他,“要出沙漠往哪个方向走?”
“你想走出去?”他擡起头来问我。这简直是废话!我腹诽道,不想走出去我问你干嘛?!他也站起来,身高比我要高出一个头,但他的双眼自上而下地看着我,不放松一点戒备,道:“不知道。这片沙漠叫做死亡沙漠,至今还没有人走出去。”
我笑了起来。神明对我是不是太仁慈了?把我丢进这个以“死亡”为名的沙漠还给我找个伴儿。只可惜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夥。
至於这个叫做“酷拉皮卡”的男子为什么要进入死亡沙漠,我没有兴趣知道。
我现在要考虑的,只是如何与克莱尔取得联系罢了。
如果时间的神明决定要再这片沙漠里收回我微不足道的生命,至少请克莱尔将我的遗言带回苏美尔王朝——告诉伊斯碧,其实我很感谢她,给我这个穿越时空的机会,以及,我爱她。
我用右手托起左臂,手腕上,伊斯碧的手镯在正午强烈的阳光下折射出彩色玻璃砂一般的图案。
“克莱尔,听得见吗?你在哪里?”如果在不同是时空中,手镯的通信会失去作用。我并非没有想过这种情况的存在。所以在惴惴不安地吐出第一句问话后,我开始耐心地等待。多说一句与少说一句没有本质的差异。尤其是对於克莱尔这样细心的人。如果她也在这里,就一定能注意到我的寻找,哪怕一句。
当通讯器中传来“沙沙”的轻响时,我悬着的心放下了。
克莱尔确实是与我来到了同一个时空。
只不过,通讯器的那头始终没有传来克莱尔的只言片语。从头至尾不过是连续不断丶充满了节奏感的“沙沙”声罢了。
是不是克莱尔遭遇了什么不测呢?我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因为她永远都是那么温和,从来不会忽略我的声音。即使是在很小的时候,在纵横如同迷宫交错的皇家图书馆中迷路时,第一个找到躲在黑暗的书架角落里哭泣的我的,就是克莱尔。她捧着我的面颊亲吻,告诉我她听得见我的声音。而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当我们热衷於在皇家林场中捉迷藏的时候,她也依然每一次都能够找到我——哪怕我躲得再怎么出乎意料,总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永远都只有一句甜美的话语:“我听得见你的声音。”
她必定是听到了我的声音的。否则通讯器中不会传来回音。但是,她又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不肯回答我任何一句问话。
我徒劳地询问“你在哪里”,然后等待,重覆着这个螺旋。阳光将我尚未滑落的泪滴晒干,不留丝毫痕迹。焦躁的空气剥夺我声带中的每一滴水分,直到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口腔,继而干燥出仿若濒死海鱼的咸腥铁锈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