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辛繁很少见到程简今天这副样子,怔怔的,像是无意间裂开缝隙的河蚌。她忍不住凑上前去,企图将这裂隙撬得更深。
“我们今天不上课了,行吗?”辛繁附在程简耳边,好像在说什么秘密。程简有些讶异地看向她:“不上课?”“嗯,就这一次。”
好学生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逃课两个字。程简犹豫的功夫,辛繁已经拉着他的手朝教学楼相反的方向走去。迎着早读的音乐,他们逆着人群走出校门,太阳就在眼前冲破云翳,迷蒙的朝霞快要消散了。
程简来不及想这样做的后果,他一直跟着她,踩过薄薄的雪,踩过细碎的冰,冰雪在脚下碎裂的声音清脆又规律,像某种乐章的前奏。他明知道不该这样做,但是,一种隐秘的新奇包裹着他,就像第一次帮助辛繁丶第一次跟她躲在播音室吃火锅丶第一次约会丶第一次偷吻……在程文衍密不透风的压迫下,辛繁是他唯一的出口。
“我们去什么地方?”
“去没有规矩的地方。”
两人一路往前,走着走着,程简觉得眼前的景象似乎有些眼熟,歪歪斜斜的小巷丶杂乱无章的店铺丶雪地上的污泞是凌乱的车辙。
“这里是?”
“是我妈工作的地方,你在这救过我。”辛繁提起那天的事,眼睛亮晶晶的,她口中呵着白气,伸手朝前一指:“就是在那儿,我当时蹲在地上,脸疼得不行,还以为要完蛋了。”
程简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他把辛繁冻红的手指握在掌心,似乎有些心疼她留下了这样的回忆,程简不喜欢这个地方:“来这里干嘛?你不怕阿姨发现你逃课?”
辛繁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一双眼睛弯了起来:“不会的,她忙起来根本不会注意到任何人,我之前偷偷来看过她好几次了。”
辛繁继续带着程简朝辛钰莲工作的酒吧走去,程简没有说什么,也不问她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偶尔逃离规则的束缚,就这样在灰蒙蒙的天地间一直走下去,好像也不错。
很快,小巷里热闹起来,辛繁拉着他来到一间酒吧的门口,蓝色铁皮的卷帘门刚打开不久,店门外堆着一摞摞墨绿色啤酒箱,玻璃门关得紧紧的,上面暖风空调正轰隆隆地运作。
“这家店白天是普通饭馆,晚上才是酒吧,我妈不舍得白天关店浪费时间,以前是她自己一个人每天睡四五个小时硬撑,现在雇了员工,可以来回倒班。”辛繁一边朝程简解释,一边探头朝里面看,呵气把玻璃门弄上了一层雾,她把校服袖子抻长,囫囵着擦了擦。
忽然,辛繁笑起来:“我妈店里什么时候招了个小帅哥啊?”程简闻言神情微动,侧头看去,辛繁正两只手挡在脸侧,整个人几乎都趴在玻璃门上,看得那叫一个仔细。
“你冷不冷。”程简皱着眉,下意识将辛繁扯了回来,他嘟囔着也凑过去看了一眼,“什么小帅哥?哪有?”
透过玻璃门,程简看到这间有些年头的小店,里面整整齐齐的两排桌椅,看着不太像个酒吧。老板娘正背对着大门坐在卡座里,一边看吊在墙上的电视机,一边磕着瓜子,前台确实站了个年轻男人,长得斯斯文文的,但好像正在说什么笑话,辛繁妈妈偶尔侧侧头,做出在听的样子,倒是那个男人,自己把自己逗得够呛。
清早根本没有客人,程简得以将整个小店尽收眼底,忽然,他的衣袖被扯了扯,低下头去,看见辛繁手指如小鸡啄米似的地指着靠门的那个座位。
“你看你看,那个位置就是我小时候的专属座位,每天放学我都去那里写作业。”辛繁有些兴奋地说着,“我妈不让我在墙上乱画,还专门用硬纸板贴了一个涂画角给我。”
程简顺着她的指点看去,油润的桌椅旁,灰扑扑的墙上,果然有一张褪色的硬纸板,上面贴着几张像是从美术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画作”。
“都是你画的?”程简轻声问道。
“嗯,那个小兔子叫乔乔,是我刚上幼儿园画的丶那个素描苹果就是我一年级画的了丶还有白桦树林,就是画的小广场上那一片……”程简听着,勉强从一只奇形怪状的异形身上捕捉兔子的身影丶又看向黑乎乎一团的黑煤球丶然后是烤肉签子一般的白桦树林……
程简表情微妙,试图压住嘴角的笑意,脑海中却不由得想象一个小号的辛繁坐在这里涂涂画画的样子。她小时候养过一只叫乔乔的兔子吗?上小学的时候专门上过素描课吗?上学放学的路上,是不是经常穿过小广场的那片白桦树呢?